这一年来,姬家不少高层为了对付夏皎可谓尽心尽力,只等她前往参加万界灵师聚会,就要设局将她彻底毁了。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要对付的,其实是圣祖的血脉,姬家的圣血传人?
一想到这些,姬退谷就感到头痛欲裂,是要将错就错,还是尽力挽回?若是挽回,姬莜又将如何自处?姬家只怕马上要迎来一场可怕的风暴!
他满脑子都是这样的问题,若非老于世故心志坚韧,刚才大概就忍不住在姬莜面前暴露出内心的恐慌挣扎了。
姬退谷抬起头,目光仿佛穿过层层叠叠的宫殿高墙,投向西北方万里之外的某处荒野。
十多年前,姬氏的族长夫人水冬洁就魂断在那片破败的神庙遗址外,与她一同身亡的,还有她的好些亲信部下。
差不多同样时候,那里突然爆发了一场显然与姬莜无关的圣灵师预言投影,成为了许多姬家知情人心里深埋的一根尖刺。
如今这根尖刺终于再度浮现,锋锐得令人心惊。
就眼下得到的信息,姬退谷毫不怀疑,放任夏皎继续成长,她总有一日会令预言成真,这一日不会太远,兴许百年之内就见分晓。
将夏皎招揽回姬家,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姬家很快就会得到一位可能比姬莜更出众的圣灵师。
但姬家高层当年处事不公,更袖手旁观,任由水冬洁追杀夏皎一家,她的父母死于非命尸骨无存,这笔帐又要如何计算?
这些年来姬莜一直是被当作下任家主、未来的圣灵师、姬家将来的主宰兼顶梁柱,受到家族的精心栽培,族里至少有八成以上的人都不计成本地在她身上倾力投资,夏皎回归,代表姬莜的地位不保,这些人能坐视自家的投资打水漂吗?他们愿意接受姬家的权势格局重新洗牌、利益重新分配吗?
还有姬家那位圣祖,当初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圣祖都未置一词,事后更直接颁下圣谕,勒令姬家上下不得再提旧事,看来似是更偏向姬莜那一方。
圣祖乃是当世圣灵师中公认的第一人,他如此行事,是不是说明夏皎的未来仍有变数,姬莜不见得会败在她手下?
姬退谷皱紧了眉头,难得地将苦恼的神情明明白白表露在面上。
他的道侣水语棠握住他的手,温柔道:“此事已经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断,你看是禀报族长还是直接召集长老们一起商议?”
姬退谷听到“族长”二字,脑海里猛地想起姬镇那张冷硬如岩石一般的脸,心头一颤,直觉地摇头道:“族长的性情……此事让他知道只怕会平添变数。罢了,我再到圣殿看看是否能将此事上报圣祖,由他老人家圣裁决断。”
圣级强者即使在圣界也极少露面,据传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天外虚空中遨游,姬家当然有办法可以直接联络上自家圣祖,但这样的急报是要消耗巨量极品灵石的,若非十万火急关乎圣界生死存亡的大事,姬家也不会动用这种手段。
大部分时候,他们会前往供奉圣祖玉像的圣殿启奏要事,至于什么时候圣祖才会听到他们的报告,会不会有回复,那就不好说了。
三年多前,地心之灵被神秘圣血传人夺走,姬退谷推算天机未果,对此事深感不安,就曾前往圣殿向圣祖玉像奏报,至今都未曾有回音。
姬退谷匆匆忙忙从自己的住处出来,直往圣殿而去。他一心想隐瞒回避的族长姬镇却早已直立在圣殿之上。
相比于其他姬家人面对圣祖玉像时毕恭毕敬,不敢有半丝冒犯的虔诚姿态,姬镇抬头直视玉像,满面冰冷漠然的模样简直就是忤逆无礼。
姬镇素来低调,几乎极少在外行走交际,就是姬家内部事务,他也甚少亲自料理,族内族外,他都仿佛只是个毫无存在感的摆设,以至于许多人都忘记了,在盛朝故横空出世之前,这个看上去犹如万年寒石般的白衣公子,才是十二大圣界的第一天才,最年轻的天级强者,而且还是一位灵师。
年纪轻轻就成了圣灵师家族族长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普通?
姬退谷骤然见到姬镇与圣祖玉像对立的场景,不由得更感头痛,他走上前简单行了一礼,想说什么偏不知如何说起。
姬镇扭过头来,冰冷的眼光落在姬退谷面上,后者堂堂天级灵师,心性何等坚韧,几乎已经到了铁石之境,外物难侵,此时此刻竟也被他看得一阵心寒。
“姬退谷,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别想去动姬雪的女儿,否则本座会让你们懊悔终生。”姬镇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警告威吓。
姬退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他与姬镇同列姬家五大天级灵师之位,姬镇虽然是族长,但论资排辈还差他老大一截,这样肆无忌惮地对他威逼恐吓,也太过份了。
“族长,请慎言。”姬退谷沉声道。
姬镇突然轻轻一笑,冷硬的面容骤然生动起来,俊美的面孔瞬间变得风流蕴藉、顾盼神飞,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或者本座应该先毁了姬莜,如此你们就不会想东想西,犹豫不决了。”
“不可!族长,莜儿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姬退谷一字一字道。
姬镇的笑容犹如昙花一现,瞬间便再次恢复本来木无表情的冰冷模样,平平淡淡道:“不过是个贱妇生下的孽种。”
他的语气平淡笃定,像是在说“太阳是圆的”这样人人皆知的事实,没有半分激动愤怒的情绪。
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寒。
“该说的本座说了,既然你们口口声声称本座族长,便拿出点对待族长该有的恭顺。不然,本座会很不高兴。”姬镇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就在龙遐昼焦头烂额,姬家暗流涌动之际,绍迈也回到了武隆宗。
绍岱宇上上下下打量着跟前平静如故、看不出半点异样的儿子,悠悠笑起来:“我一直以为你天生冷静理智,最知道大局也懂得取舍,没想到遇着鸳鸯宫那小丫头,却还是乱了方寸。”
“我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帮着龙遐昼对付夏皎。”绍迈的话音里同样听不出半丝烟火气,没有质问的意思,纯粹就事论事提出疑问,希望得到合理的答案。
夏皎曾经想象过,刚刚大战一场的两父子见面,就算不火花四射互相指责,也会冷面相向、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绝不会想到,两父子竟然还能这般心平气和地“闲话家常”。
绍岱宇抬手按向儿子的腕脉,绍迈也没有反抗退避,就这么由着他直接将手放到了他的要害之处。
这不是因为他对父亲绝对信任,而是很明白,若一个天级七层强者对他生出杀意,他再如何防备抵挡都是枉然。
绍岱宇确实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势如何,真气探入绍迈体内游走一圈,道:“还好,伤得不重。”
“父亲亲自出手,自然能把握轻重。”若说对父亲全无怨念,那是骗鬼。
绍岱宇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你如此搏命英雄救美,夏皎那小丫头可有表示?”
绍迈想起夏皎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心中发涩,面上不露声色,却也不愿多谈。
绍岱宇也就随口一说,他不关心这些旁枝末节:“夏皎虽然心不在武隆宗,但她人在武隆宗一日,确实能为我们带来极大好处,不过即使如此,也只是对这个宗门的用处罢了。龙遐昼提出的条件,是一个破天成圣的机会。为父动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绍迈神情微动,世间真有如此机缘,龙遐昼如何舍得让人?但父亲既然肯答应,必定是有相当把握的。
破天成圣……果然是足够诱人的条件,莫说只是出卖夏皎,就算出卖整个武隆宗,甚至他这个亲儿子,恐怕父亲也不会有多大犹豫吧。
绍岱宇略带异色地又看了看绍迈,摇头道:“算了!夏皎抓不到也没什么,龙遐昼迟早会再次上门,那等机缘也急不来。你此次受伤,便好生闭关静养,宗门的事也暂且莫理,待你晋升天级,自有你的大造化,就是破天成圣也没什么不可以,到时候你会明白区区一个龙遐昼、一个夏皎其实算不得什么。”
绍迈觉得绍岱宇的神情语气颇为诡异,记忆所及,父亲偶然会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至今无法理解其中的含意,但每每被父亲如此注视,他心中总有微微的寒意涌起。
这样的眼神不像是父亲看亲生儿子,比较像是……凶兽在盘算自己的猎物何时会长得更加肥美可口。
这样的念头似乎十分荒谬,但随着年岁渐长修为渐高,这种感觉也越发明显。
从前父亲也会带着类似的神情打量绍淳机。想到绍淳机身亡后,父亲的平淡态度,绍迈心中的惊栗更甚。
他可能跟天外魔族有勾结!夏皎临走前说的话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