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捋起衣袖将手探到井中,在井壁某个位置摸索一阵,井水的水平面便开始快速往下沉。
大概五个呼吸不到,井水就流干了。
“我先下去,井壁上有水藤,你待会儿下来的时候,抓稳了慢慢来,知道吗?”夏江仔细交待一遍。
夏皎点头,将静室里照明用的夜明珠挂在脖子上,跟着夏江小心翼翼爬进水井,毛毛轻轻一跳落在她肩头上,两人一猫很快便爬到井底。
这个水井上窄下宽,井底直径有近一丈,两个人站着丝毫不觉拥挤。
井壁上露出个一人高,可容两人并排通过的黝黑洞口,夏江带头,拉着夏皎往里走去。
这条地道修得有些曲折,而且岔路甚多,一老一少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走到地道尽头,打开机关往外一看,却是个天然的山洞。
洞外白雪皑皑、群山连绵——他们已出了琉璃城。
他们所在的山洞,位于半山腰近山脚处,依稀可见山脚下有些房舍。
夏江指着那些房子道:“那小村子里养了不少马,其实是夏家一个秘密据点,地道还有这个据点,只有老祖宗知道。当年我与你爹将地道出口定在这里,又诱导村民养骡马,就是想着我们常年在外闯荡,顾不上家里,万一夏家遇到什么厉害的对头仇家,可以从这里快速逃离。没想到,夏家安然无事,这条逃命的地道,却是我自己先用上了。”
他说着当年之事,不禁满心黯然。
“可见好心有好报,天无绝人之路!”夏皎想到从今以后,就彻底脱离夏家那些小人了,却是胸怀大畅。
夏江觉得,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姑娘,绝对是多愁善感之类负面情绪的克星,他的感怀伤心只要遇上她,最后都会变成哭笑不得。
“走吧!”现在确实不是缅怀旧事的好时机,夏江拉起夏皎的小手,往山下村庄走去。
村民都是些不曾修炼过的普通人,夏江和夏皎没惊动任何人,就从马厩里弄到两匹好马,辨清方向,绕道往黑森林方向而去。
按照他们估计,夏骈等人可能明晨就会发现,他们已经秘密离开夏家,而席扬才也会很快得到消息,他们两个一老一弱,赶路的速度有限,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很容易会被追兵赶上。
尤其席扬才背后的采宝阁,分号遍及律斗界,眼线极多,他们如果想到玳瑁城,找鸿堂的人帮忙,只怕在路上就会被采宝阁的人截住掳走。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到黑森林暂避,休整一番,等风头过了,再作打算。
天色微明之际,那一大片死寂的墨色密林,终于出现在前方群山之间。
颠簸了一夜的夏江和夏皎,看到苍茫白雪中那一抹阴沉的墨黑,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到了这里,他们算是暂时安全了。
白天的黑森林里,找不着血瞳蝙蝠的身影,除了那万年不散的浓雾,和无数通体漆黑的大树,再没有别的东西。
夏江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帐篷和干粮清水,两老小简单吃过东西,便在森林里找了个地方搭好帐篷休息。
这是夏皎第二次露宿荒野,不过身边有大人陪伴,再加上笃定林子里不会有危险,所以她抱着毛毛躺下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黑森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几十里外的琉璃城夏家,却正要迎来一场混乱。
夏江和夏皎进入静室后彻夜未出,奉命暗中监视他们的仆人感觉不太对劲,便偷偷去通报夏固父子。
夏固听了不以为意道:“那小废物天天躲在静室里修炼,却连后天一层都突破不了,说不定昨日练出了岔子,夏江那死残废在里头照顾她罢了,小废物死在里头最好,有什么好说的?”
夏江和夏皎刚刚回到律斗界时,曾在老宅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老小两个都是拿药当饭吃的。尤其小夏皎,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好几次差点病死。老祖宗为了他们两个,把附近能请的医师都几乎求了一遍,夏固的印象太深了。
最近几年夏皎看上去精神了些,可比起家族里其他同龄女孩子,依然显得苍白瘦弱,说她哪天一病不起,然后挂掉了,夏固是绝不会感到奇怪的。
这样的废物还想修炼武道,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也只有夏江这个死残废,才会发了疯一样拼命用丹药供着。
夏固暗自得意,幸好他早有先见之明,暗中掌握了老祖宗的私库,否则那些灵珠灵石,早晚会被夏江拿去换丹药,填夏皎这个无底洞。
夏骈皱了眉头问那仆人:“她平时天天在静室修炼?还是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个仆人名叫华升,是他这次回来之后,主动前来投靠的,性子相当机灵,所以才会让他负责暗中监视夏江和夏皎的动静。
“七小姐身体很弱,受不得寒也饿不得,虽然日日在静室修炼,但从来不会在里头过夜,每天早上也肯定会用些滋补的汤羹点心。他们回老宅这大半年,除了每月进藏书阁那几天,从没有这般彻夜不归,连早饭都不用的。”华升一心讨好夏骈,将夏皎的作息也说得一清二楚。
夏骈忽然想到一事,扭头对父亲夏固道:“阿爹,那静室,我记得好像是夏江和夏韧修建的,对不对?”
夏固还未反应过来,点头道:“对啊!从前一直是老祖宗在用,死残废回来后,就让那小废物用。”
夏骈一拍案几,站起身道:“糟了!那静室里肯定有古怪!他们可能跑了!”
“什么?!”夏固马上想到那两件还未到手的宝物,登时急了。
夏骈也顾不上其他,马上赶到静室门前,发现自己倾尽全力,竟也砸不开那扇看似普通的石门,只得指派夏家所有人到珊瑚城一带,以及其他夏江可能会去的地方搜寻。
席扬才比他晚一步知道这个消息,却半点不意外,他早就防着夏江可能会逃跑,也事先分派了采宝阁的人手,在附近各处要道暗中埋伏。
他昨天故意摊牌,其实是想令夏江着急,逼他主动带夏皎离开,这样他才好在路上拦截,将他们“请”回席家。
等宗门的使者到来,直接从夏家将人掳走,也不是不行,不过那样难免会杀伤夏家之人,席扬才拿不准神秘灵师,跟夏江甚至夏家到底关系如何,所以并不想用太强硬的手段。
能够让夏固父子充当反派,他来当救命恩人,那最是理想。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整整三天,他的手下都没发现夏江和夏皎的半点消息,这两个人,像从进了静室开始,就人间蒸发了一般。
“夏骈他们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席扬才问薛掌柜。
“他们似乎很着急,夏骈甚至请了他的师兄师姐帮忙,一起四处找寻夏江和夏皎的下落,他本人几乎把琉璃城和珊瑚城附近一带,翻了个底朝天。多半是夏江身上带了什么让他们眼红的宝物……听闻当年夏江和夏韧从上界返回探亲之时,带了不少宝物回来。”薛掌柜道,他对这些宝物很好奇,能让已经晋升先天境界,又身为上界大宗门长老弟子的夏骈,如此着紧看重的,肯定不会太普通。
席扬才却根本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内,他想了想道:“想办法把洪舒的消息透给夏骈,让他从洪舒身上下手。”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用夏家老祖宗作诱饵,效果应该会更好,不过这恶人,还是留着夏固父子去当好了。
薛掌柜答应道:“是。说来奇怪,我们事先派了那么多人,守住周边所有城镇的往来要道,夏家更是把附近能藏人的地方都搜遍了,竟然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他们到底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席扬才叹了口气:“我也许还是有些低估他们了,夏江毕竟曾是地级强者,就算修为被废,见识仍在,又岂是那么好摆布的?”
“少爷不必担忧,夏江再如何滑溜,也逃不出律斗界。宗门内的使者明日便到,先天境的灵师大人亲自出手,必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席扬才脸色沉凝,他满怀信心,以为布下天罗地网,这次只要他出手,肯定能够一举成功,没想到最后,还是要依靠宗门长辈帮忙。
如果对手是夏骈和他那些师兄师姐,那便罢了,偏偏他是在夏江和夏皎,这两个弱者身上失了手。
难怪那小丫头有胆子对他摆出冷脸,又断然拒绝他的纳妾提议,看来是有恃无恐了。
席扬才摆摆手示意薛掌柜退下,闭目静心片刻,从怀里取出一面比手掌略大的铜镜,凝神静气以指尖在镜面上回旋描画起来。
他自有他的骄傲,人从他手上跑掉的,他就要亲手将他们找出来。即使冒险动用超出他实力之外的灵术,也在所不惜!
他倒要看看,那小丫头再落在他手上,娇美的小脸上,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