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扬才乃是上界斗符宗掌教的嫡传弟子,修为不算多高,可身份在一众宾客中是数一数二的,由城主府的大公子亲自相陪,与两个灵心谷的长老同坐一席。
他正觉得无趣,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不禁转过头去一看,正好看见了夏皎。
夏皎察觉他带着怀疑探究的目光,不禁寒毛倒竖。
她刚才与周娘子对答,仗着周遭没有熟人,也不曾刻意变声,没想到原来席扬才就在前面,只因他一直背对她,又被站在桌旁伺候的丫鬟遮住了大半边身子,以至于她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死了死了!但愿席扬才念着先前在仙岛地宫里并肩作战的一点情谊,可千万不要揭穿她才好。
席扬才略带疑惑地上下打量夏皎几眼,对她招手道:“你过来。”
好几道充满羡慕妒忌恨的目光,冲着夏皎而去,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然不能拒绝城主贵宾的召唤,只好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一步一步挪过去。
本来站在席扬才身后伺候的丫鬟,盯着夏皎目露凶光,如果不是怕惹恼席扬才等贵人,只怕她马上就要伸出爪子,把这个来跟她抢男人的小狐狸精生撕了!
夏皎心里大叫冤枉:我根本不想来的!你有本事尽管帮我拒绝他,我真的不会介意的。
与席扬才同席的大公子和两个灵心谷长老,见他突然召了个看上去顶多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过来,神情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看不出来,原来你喜欢这种没发育的黄毛丫头啊。
席扬才自然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又看了夏皎两眼,指指跟前的酒杯道:“倒酒。”
“是。”这个时候再掩饰变声,反而更惹人怀疑,夏皎干脆破罐子破摔。
灵心谷的一名长老皱了皱眉头道:“刚才接连那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鸳鸯宫的人动手了。嘿!最好是那柳敛亲自前来,好让六承真君他老人家杀杀他的威风,替我们何业凡何长老出一口恶气。”
当初在水晶城,柳敛借助附在薛梅娘身上的法力投影,当众毁了灵心谷人级顶峰灵师何业凡的一条右臂,而且这伤几乎没什么可能恢复,何业凡的修行之路算是就此止步了,此仇不共戴天。
大公子与另一名长老连声称是,席扬才只淡笑不语。
灵心谷损失一个可能晋升至地级的灵师,确实非常令人扼腕,不过如果这个前途无量的灵师,早已怀了二心,那就没什么可惜的了,更不值得为他大费周章地找鸳鸯宫报仇。
席扬才也是回到宗门,才从师父那里知道,原来何业凡早就借着琅寰秘境,跟武隆宗勾搭上,他原本打算在水晶城杀死夏皎等三人泄恨之后,就叛出斗符宗、灵心谷,逃到上界去加入武隆宗的。
至于鸳鸯宫因为夏皎她们的死,与灵心谷结怨,他是一点儿不在乎的,反正到时倒霉的是灵心谷,不是他何业凡。
夏皎听了灵心谷长老的话,不禁在心里暗骂:就凭六承真君那个死老鬼想跟我大师父斗?本姑娘一个就将他耍得找不着北了,哼!
这大厅上的客人,多是来自律斗界各个秘地的长老级人物,原本的主宾乃是涯阵宗的一众先天境弟子,因为刚才两处阵眼先后遭受攻击,所以他们都被六承真君召到外头去负责戒备了。
六承真君并不完全信任律斗界的这些秘地长老,所以他们都被告诫暂时留在厅上,不要擅自离开。
这些长老们随便一个在下界都是说一不二的强者,不过在六承真君这个地级灵师面前,也只能忍气吞声听命行事。
他们看不见外间的情形,也不敢贸然动用神识窥探,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事态的发展。
眼见城主府的管事们纷纷出动排查人员,也知道必定有人潜了进来捣乱。六承真君的四灵镇仙阵有多厉害,他们都是听说过的,真想不出来鸳鸯宫到底有何手段,可以绕过法阵潜入城主府内捣乱。
夏皎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提及鸳鸯宫就没有半句好话,对窦雅才、薛梅娘甚至郑徘古更是多有诅咒。全因其他秘地的弟子在登天擂台上,只要遇到他们三个,就全数败北,无一例外地把积分全部送上。
夏皎心里既自豪又得意:就你们这样的废物师长,弟子败了只知道诅咒胜者,难怪弟子都这么渣。
夏皎一边腹诽着在场的秘地门人,一边小心提防席扬才看出她的破绽,忽然听到周娘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们一个个的,各自找自己认识的人,同一个人介绍进来的都站到一起,互相作证,说清楚刚才都在什么地方。”
夏皎暗叫一声糟糕,城主府这里并不都是笨蛋,至少这些管事看来比六承真君那起子人,还要精明仔细得多,听说有奸细,竟这么快就想出法子来,排查他们这些不起眼的普通下人。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古人诚不欺我。
六承真君认定动手的是柳敛,灵师高傲的惯性思维里,根本不会想到,一个跟他同级的灵师竟肯“自甘堕落”地,装成个低三下四的佣仆歌姬。
但城主府的人以为只是一般奸细混进来捣乱,那这个奸细无论伪装成什么身份,都很正常。
这可真真要了夏皎的老命了,她根本找不到人为她作证,万一大厨房那个韩大娘还介绍了其他人进来,又或者大厨房其他管事介绍来的人知道韩大娘的事,马上就能揭穿她的谎言。
城主府大厅也在四灵镇仙阵的覆盖范围内,她一旦身份暴露,就处于绝对的劣势,厅上随便一个人都能对她出手,而她若是动用法力又或者灵术反抗逃跑,马上就要被镇压住动弹不得。
夏皎回头看一眼周娘子那边,心里不住盘算着解决的法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今日的好运已经用光,周娘子正好扭头与她的目光对上,再看看她身后那一席上的城主府大公子和其余三个客人,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厉色。
大概看不惯她这短短一点时间就“成功上位”,周娘子手臂一抬,指住她的鼻尖没好气道:“你!就是你这贱蹄子!过来找个人给你作证,刚才都浪到什么地方去了?哼!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
怎么办?!
夏皎甚至无心计较周娘子的刻薄言辞,只想要怎么熬过这一关。
冰凉的小手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席扬才的声音自掌心传入她的脑中,说出两个让她差点儿跳起的字:“夏皎?!”
只看她眼里一掠而过的震惊和警惕,席扬才就知道他猜中了。
“叫你过来伺候,怎么跟个木头似的?”席扬才低笑一声,在同席其他人暧昧的目光中,一把将夏皎拉到自己腿上。
夏皎惊魂未定又遭非礼,不过还好她反应够快,马上想明白席扬才这是想帮她,脸上配合地露出羞怯的神情,尽量放软身子靠进席扬才怀中,同时借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传音道:“明明被你非礼了,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觉得很纠结啊。”
简简单单一句带着抱怨的话,却是俩人之间最亲近的一次对话,不是因为彼此抱在一起,而是因为夏皎第一次把席扬才当成可以结交、可以开玩笑的朋友。
夏皎的身份随时有暴露的危险,到时席扬才也会沾上嫌疑,他要面对的是暴跳如雷的地级强者六承真君,他能够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就非常不易了。
那边周娘子见夏皎被贵客抱住,自然不好扰了贵客的“雅兴”。
“小狐狸精!”周娘子悻悻然回过头啐了一口,吆喝驱赶其他丫鬟歌姬去了。
“鸳鸯宫其他人呢?怎么会是你来?”席扬才笑了笑传音问道。
夏皎见危机暂时解除,松了口气回答道:“他们在忙别的事,来不及赶过来,就让我先来看看情况。”
虽然她很感激席扬才伸出援手,可现在师兄师姐的安危也系于她身,她不可能对他透露太多。
“刚才后面是怎么回事?”席扬才察觉夏皎说话不尽不实,不禁有些着恼。他自问除了当初那个糟糕的纳妾提议,再没有其他得罪冒犯她的地方,她却一直把他当敌人提防,这又何必?!
夏皎心里快速琢磨出一套说辞,半真半假道:“我进来探消息,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只好用师父给我准备的东西制造点儿事端,引开他们的注意,好脱身逃跑了。”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席扬才心里怀疑,不过夏皎不想说,他再三追问也没意思,她依然不会说的。
两人暗中交谈,看在同席其余三人眼中,却是你侬我侬眉来眼去。
正好这时一个涯阵宗的弟子走进大厅,城主府大公子作为主人,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想好生关心一下,后面到底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