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歌城突然下雨了。
城西的大火烧得正烈,临歌城却突如其来地迎来了这一场大雨,雨势首先是点点滴滴,接着是倾盆而下,伴随着风声、隐隐的雷声,仿佛有人抬起了江河倾灌而下,火焰在这大雨中屈服了,只留下了缭绕的黑烟,还顽强地弥漫在城里阴暗的角落中。
醉生酒肆里,林惜舟不安地看着外面,在他身后,依思抱着一个很大的包裹,包裹是刚才林惜舟叫她准备的,里面是她的日常衣衫和小女儿家平时的用度,还有一些小册子啊、水壶啊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刚才临歌派闹出动静的时候,林惜舟过去偷瞧了一眼,然后回来后就让依思收拾东西,依思抱着那个大包裹等了好久,但等到进城的妖兽都被打跑之后,他两还是依旧呆在酒肆里,林惜舟说想看会局势再决定。
此时听着屋外瓢泼的大雨声,依思却松了口气。
“先生……那妖兽好像被打跑了,那我们就不用跑了吧?”
小姑娘是真得不想跑,她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而林惜舟也没提过他有什么亲戚朋友,她正想着铺子里的东西呢,如果真要离开临歌城,那也得什么都准备好了吧,细软的虽然已经带在包里,但是留下的东西究竟还不少。屋子得盘出去,铺子里桌椅板凳杂七杂八的也能换几个钱,后院的那些零碎又该怎么办,后厨里好像还炖了半只白熝鸭,真同通了电一般,一刻之间,种种的事情都涌上依思心头,她觉得异样地不舒服;便叹口气道,“不知这是弄那样呢!”
疏疏的雨点从窗外洒进来,林惜舟站起来说,“这场雨来得有点蹊跷。”就把窗子关上。
“看样子城里的火要灭了,那我们的酒肆还不至于也被牵连,但是也说不定,不行的话我们先出去躲几天,现在最关键的是你的修为,你结金丹的事情我估摸着可能又很麻烦,我们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现在说金丹这种事情太遥远了。”依思满脑子都是后厨的那半只白熝鸭,有些心神不宁地答道,她想要去厨房看看。
“先生,我去后面看看……”
“看什么?”
“没什么,有些东西落下了,我马上回来。”
依思却看见林惜舟突然转过头,盯着屋外,然后她也感受到了,阵阵灵气的波动在屋外的街上徘徊,这应该是一名金丹阶的修行者,但是气息无比微弱。
林惜舟皱起了眉头,因为这名修行者的气息他有点熟悉,他推开了酒肆的前门,眉头皱得更深了。
朝九捂着自己的胳膊,湿透了的衣裤以非常不适的姿态紧紧贴在身上,他踩在湿透的鞋子上一步一步把自己往酒肆门口拖去,看着打开了酒肆大门的林惜舟,漏出一个非常古怪的笑容,然后就倒了下去。
后面传来一声依思的惊呼,林惜舟看着倒在地上的朝九,心里着实有点烦乱。
……
……
酒肆后面的院子里只有三间屋子,一间厨房,一间依思的房间,另一件则是林惜舟的,朝九躺在林惜舟屋中唯一的床上,依思坐在床沿,有些担忧地看着朝九。
林惜舟则站在后面,他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不舒服,越看越觉得躺在床上的朝九很是碍眼。
“好了,他现在睡我的床,我去睡你的床,依思你就去睡大堂。”
“先生,请不要说怪话。”然后依思站了起来。
“朝九长老平时对我……也还算是很好,当初就是他带我上临歌派的,他应该是在刚才和妖兽的战斗中受了伤。”她转头望着林惜舟。
“先生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去临歌派通知他们。”
林惜舟却摆了摆手,依思说的话没有问题,但这几天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安,现在临歌派中情况不明,他不会让依思去临歌派。
“金丹阶哪有那么容易死,而且他应该自己也服用了疗伤丹药,现在只是用力过度体内的真元絮乱,我刚才帮他调理了一下,虽说好不了,但再撑一两天应该是没有问题。”
“看,他醒了。”林惜舟朝依思示意。
随着一声轻哼,朝九醒了过来,他朝四周望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依思身后的林惜舟身上。
“我……昏了多久了?”
“半刻钟不到。”
“嗯呢……谢谢。”朝九虚弱地应了一句。
“不用谢我们”林惜舟想了一会,对依思说道:“依思你出去一会。”
他有些话要对朝九说,林惜舟不希望依思卷进这件事情里来。
依思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点了点头,乖巧地离开了屋子,只剩下林惜舟和朝九两人对视着。
林惜舟先开口了:“为什么来找我?”
朝九现在来这里肯定不是因为依思,而只能是因为他林惜舟,所以他问的是朝九的理由。
“我受了伤……我自己回不到临歌派了,所以只能来找你,临歌城里除了你之外可能还有别的人,但我能找的只有你了。”朝九看着林惜舟很真诚地说道。
“你们临歌派在这城边立派二百余年了,你就没有认识的人?”
“有认识的人,但金丹期的就只有你一个。”
“你就不怕我害你?”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朝九抬起头,看着林惜舟说道。
林惜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句话莫名地让他很不舒服,刚才要不是依思的哀求,和他看着朝九凄惨的模样和上次依思冒雨回来的情景有些相似,他才不想管朝九的死活。
“那你们山门里发生了什么?还有刚才……你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有只妖兽跑了出来,而且从金丹中阶变成了洞玄巅峰境。”朝九咳了一声,他现在仍然虚弱,但最致命的那伤已经被他压制住了,朝九从自己的腰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吞了下去,他脸色顿时好了很多,他苦笑一声,对着林惜舟说道:
“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谁吗……我觉得是你做的这件事情。”
“和我没关系。”林惜舟看着朝九手中的瓷瓶,说道:“上好的玄阳复伤丹,看来今天我对你算不上是救命之恩了,就算不捡你回来,你照样能活。”
玄阳复伤丹乃是极其有名的一种丹药,对洞玄阶的修行者都是不可多得的疗伤圣药,虽然不算稀有,但是很贵,非常贵。
朝九一脸苦涩:“这是我机缘巧合下获得的,只有两粒,刚才吃了一粒才来到你这里,本来是舍不得吃这一粒,但是看来没有办法了。”
“哦?”
“你说那只妖兽和你没关系?”
林惜舟却想到了什么,面色凝重起来,点了点头。
“如果那只妖兽和你没关系,那么就和别的人有关系,而我临歌派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派,向来与世无争,也没什么仇家,那么他肯定是为了别的一些东西而来。”
“我想来想去,这附近也没什么异宝出世,也没听说发现了什么高人遗蜕,唯一算的上可以说是秘密的,不是你,就是我了。”
“所以你把药吃了,毕竟等会拖着伤……跑的会慢些。”
朝九惨笑一声,没有反驳,他心里已经决定了,如果真的是这两种可能中的任何一种,他立刻就跑。
“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第一,我当时的确撑不下去了,回临歌恐怕中途就得暴毙,玄阳复伤丹压的住伤势,但压不住我的真气絮乱,我的事情你知道……有点特殊,我是绝对不敢完全释放我的所有真元的。”
“第二,我想知道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件事的原因。”
“我确实不知。”林惜舟很干脆地回答,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我休息半个时辰后就会离去。”
林惜舟点点头,他和朝九并无深交,有交往也不过带着威胁或交易的味道,刚才肯出手帮他疏通真元,已经算是对得起交情了。而临歌城那只凶犼的事情,林惜舟并不想牵连太多,虽然他自己知道,正如朝九刚才说的那样,这件事他多半会牵连其中。
棋局已经开始,他又怎么得知自己是不是局里的人呢?
林惜舟正要离开,朝九却叫住了他。
“你的那把笛子……到底是什么?”
林惜舟楞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笛,问道:“这只玉笛?”
“嗯。”
“故人所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这只笛子能激发出我体内的那丝血脉,那只……凶犼身上,也有和我类似的东西。”
林惜舟摸着这只玉笛,抚过刻在玉笛上的名字,低声道:“我会注意的。”
朝九说完闭上了眼,低声呢喃道:“给我半个时辰……”
……
……
玄阳复伤丹果然玄妙非常,半个时辰后,朝九伤势恢复了大半,他和林惜舟道了别,便要离开。
“多谢林老板的……救命之恩,朝某日后再来登门感谢,只是现在临歌派……诸事繁忙,朝某得先走了。”说道这里,他看了一眼依思,然后朝林惜舟行了个大礼。
“不知林老板可愿意与我同回临歌派,城里可能最近要乱一阵。”
林惜舟摇了摇头,朝九这句话明显有深意,但他是不愿意上临歌派的,朝九也没有太失望,林惜舟的拒绝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开,却驾驭飞剑往妖兽逃跑的地方飞去,并不是往临歌派的方向。
林惜舟看着朝九飞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过了好久,他转头对依思说道:“依思,你就在酒肆里,哪里都不要去,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他有点不放心,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完全是一头雾水,他想去搞明白一些事情。
“先生,那……我们还跑吗?”
“等我回来。”说完这句话,他扔给依思一道符咒,这是一道千里传音符,然后化作一道流光,御风往朝九的方向飞去。
依思茫然地揣着符咒,很是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