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舟认为,对于依思来讲,通幽可能会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他说的没错,依思果然卡在了通幽这一关上。
又是几天过去了,林惜舟还是每天都要逼着小姑娘挥着那把沉重的铁剑和他对练一两个时辰,但是他希望打破依思的“壳”的计划没有丝毫所获,但依思的修为境界却可以说是往炼气和通幽的那道门槛一路狂奔。
昨天晚上,依思到达了炼气阶大圆满,她花了五十息的时间,成功将天地元气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完整的大周天,然后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今天早晨,在林惜舟的面前,她只用了二十三息的时间,就做到了这件事情。
几千年里,当炼气阶修行者运行一个大周天的时间在三十息以下时,这个修行者突破到通幽境,应该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依思没有。
她感受不到那道神魂之光,连道火花都没看到。
事情有点麻烦了,小姑娘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失望,林惜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
……
“哐镗”一声,依思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铁剑飞了出去,砸到不远处的地面上。
依思小腿并在大腿外侧,无力地坐在地上,她双手撑地,大口地喘着气,雨滴大小的汗珠从她脸上摔下,在地上碎成了六瓣。
“先生……”依思叫了一声,抬起头可怜地看着林惜舟,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
“今天就到此为止。”林惜舟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给依思准备洗澡水,小姑娘这几天越来越喜欢泡澡了,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那麻烦……先生了。”依思艰难地爬了起来,噗通一声趴在旁边的躺椅上,连眼睛都懒得睁。
林惜舟走进屋子内,里面的大澡盆里早已准备好了清水,他手指捏了一个法决,桶里的清水顿时开始沸腾起来,短短几息间,热气腾腾的水雾便弥漫了整个屋子。
林惜舟举起左手,竖起一根食指,心念微动,一道微不可见的气刃划过他的手指,微小的血滴出现在了他的指头上。
他看着这滴血滴,目光闪烁不定。
微微一甩,他把血滴甩进了水中,鲜血在水面绽出了一朵有些妖艳的血花,然后瞬时消失不见。
桶中的热水温度此时正好。
林惜舟走了出去,依思看见他出来了,勉强撑起了身子,挪进了屋子里,关门前还回头瞪了林惜舟一眼,喝到:“不许在门口!”
林惜舟挥挥手表示自己答应她肯定不守在门口,依思满意地点了点头,关上了屋门。
林惜舟坐在椅子上翻了翻书,又绕着院子踱步走了几圈,在这几日天天折腾依思的过程中,一天了,林惜舟还是没有清楚的头绪,如同迷雾中若隐若现的灯光一般,他始终想不到那个关键点到底在哪里。
依思现在洗澡越来越慢,按之前的经验她还要花上半个时辰。
林惜舟右手握拳在左掌上击了一下,下定了决心。
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只纸鸢。
他有些犹豫。
这是他那位“师妹”留给他的纸鸢。
他注入一丝真元,纸鸢的翅膀轻轻抖了一下,然后纸鸢立了起来,安静地看着他。
无论林惜舟什么时候唤醒纸鸢,对方似乎总是在第一时间回应他的呼唤。
纸鸢没有言语,扇了扇翅膀,安静地看着他。
林惜舟的心突然微微地一颤。
似乎,依思……偶尔也像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但是这只纸鸢,却总是经常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林惜舟有些沉默,但他最后还是收回了那些心思,低声问道:“师妹……近来可好?”
纸鸢轻抖了一下翅膀,轻笑了一声,声音模糊而又悠远。
“你找我,是又想起了什么事?”她轻声问道。
三年了,这好像是林惜舟第一次在没喝醉的情况下主动找她,她的确有些疑惑,尤其是刚才林惜舟还唤了一声“师妹”。
如果他真的想起了什么事情,是不会叫她师妹的。
“依思……没法通幽。”林惜舟很直接的说出了他的问题。
纸鸢轻笑了一声,轻声喃喃道:“她自然没法通幽。”
她看了那个小姑娘很多次,她自然早已知道是怎么回事。
或者说第一眼依思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想着那个叫依思的小姑娘,扇起了翅膀,落在了林惜舟的肩头,缥缈的声音在林惜舟耳边想起,声音带着丝丝奇怪笑意:“办法很多,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和那个小姑娘欠我一个人情。”她要求道。
林惜舟沉默了,三年了,他醒了的时候身边就看见了这只纸鸢,这三年纸鸢从来没有像他提出过任何的要求。
纸鸢见林惜舟不说话,轻轻用尖喙啄了一下林惜舟的耳朵。
稍微有些刺痛,林惜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脸上有些微红。
纸鸢看见林惜舟有点脸红,似乎变得有点开心,然后它轻声说道:“我告诉你。”
林惜舟转头,看着落在他肩头的纸鸢。
“什么是通幽?”纸鸢突然问道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是依思听到这个问题,肯定会开始背诵一大堆东西,从书上看到的通幽的本意,到对通幽的解释,到典籍里记载的通幽……
但林惜舟不是依思,他隐约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得天地之精,能养和通幽者,才非凡俗之才也,此为通幽,这是众人皆知的通幽之意,而通幽的关键就在于看到那一抹自己的神魂之光。
世人皆知当修行者修行到炼气阶大圆满的时候,就能看到那抹自己的神魂之光,看到的那一刻,即是通幽,修行者都知道这件事情,但只有很少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纸鸢似乎在回忆一些事情,毕竟这些炼气阶的事情对她而言也太过遥远了,但她思考地很快,说道:“从通幽阶开始,修行者可以体内可以容纳的天地元气就会越来越多,就像一个杯子,这个杯子会越来越大。”
她继续解释道:“但杯子就是杯子,无论变得再怎么大,在进入金丹阶前,杯子永远是那个杯子,不会改变。”
然后她笑了一声,又啄了林惜舟一口。
林惜舟有些明白了。
炼气阶的修行就像往一个杯子里倒水,水漫了,溢出来的时候,你也就自然而然知道,这个杯子是长什么样的。
有的人可能是方的,有的人可能是圆的,有的人可能是茶壶状的,有的人可能是饭桶状的……
水溢满的时候,你就知道是饭桶还是茶壶。
有的人终身无法破入通幽境,就像是他们的杯子上有一个洞,所以他们永远都到不了炼气阶大圆满。
水装不满,自然溢不出来。
而到了炼气阶大圆满的修行者,一般都会很顺利地破入通幽境。
“那依思是怎么回事?”林惜舟对着纸鸢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可能被人盖上了盖子。”纸鸢笑着说道:“所以她通幽的时候,你在她旁边站着,把盖子揭了就好。”
“谁……给她盖上了盖子?”林惜舟问道。
纸鸢笑而不语,她飞了起来,落在了林惜舟的手掌中,翅膀在他手心画着圆。
谁给她盖上了盖子?当然是你给她盖上了盖子,不过她并不没打算告诉林惜舟这件事。
“当你想起你自己是谁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她巧妙地回答道。
“那你是谁?”林惜舟又换了一个问题,三年了,她从不肯告诉林惜舟她的名字。
“我是公西若。”纸鸢很坦然地回答。
林惜舟摇了摇头,虽然他没有恢复记忆,但他知道她不是公西若。
“你的问题有点多,这样对我不公平,我们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好不好,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告诉你我是谁。”纸鸢笑着说道。
没有等到林惜舟点头或者说话,她就问出了她的问题:
“你喜欢……公西若吗?”
林惜舟想了一下,说道:“我还都没有想起那些事情,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何谈喜欢不喜欢……”
“那看来还是喜欢。”纸鸢笑着说道,然后抖动了一下,躺在了林惜舟的手掌里,再也没有动静。
……
……
某处不可知之地的一座亭子中,某人渐渐醒来。
她很美,美到无法用言语来赞叹,那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桃花眼更是迷人,她抬头望天,云朵遮住了太阳,有些阴冷。
她有点略微不喜。
然后她望了那些云雾一眼,漫天的云雾似乎都在同一瞬间内活了起来,被某种神通赋予了生命。它们翻滚着,扭曲着,畏惧着那道眼光的压力,像逃生般地缩着身躯,化成奔腾的云龙,往四周扎去。
太阳漏了出来,但它也不敢放肆,讨好般地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她始终带着妩媚的目光落在了旁边桌子上,那是一只巴掌大的纸鸢。
一抹淡淡的笑意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