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几个同事坐着单位上的“长安”小客货,在一个村庄的黄土路上乱转,找着我的李同事的一位朋友的家,他的那个朋友我以前认识,听说快四十了还没有结婚,不知什么原因要去他家作客。绕着一个庄子瞎转了半天,终于在一个拐弯处看到了主人,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笑容可掬地在一片方圆有好几丈的平地处迎候我们。
我们下了车,走到他跟前客气寒暄了两句,他就要引我们进他的家,身后并没有房子,平坦的黄土地上有一个不足一米的地洞,我们好奇地顺他的手看过去,那地洞里看不到其他东西,只看见金黄色的几棵胡杨林倒映在湖上,风姿卓然,叫人心生向往。
一截腰粗的树就是下洞的“梯子”,上面用斧头剁出人可以落脚的台阶,我们从地洞里顺序而下。眼前就豁然开朗,原来竟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城,小城里的人熙熙攘攘,甚是热闹,我大为诧异,在这里土生土长这么多年,竟不知竟藏着这么有魅力的一座古城。一时间痴了,李同事与他的朋友不知何处去了,我也乐得自由,其他的几个同事在一个茶摊坐下,要了盖碗茶喝茶观景。旁边凳子上坐着一个当地的老乡,古铜色的皮肤,面部的轮廓如古代的将士,透着些金戈铁马战罢还家的落寞神情。
我们从地洞下来的那个地方,是胡杨林围绕着的一座三层楼阁,一楼正进行着仿古式表演,很多高个子的女子穿着暗红色的民族服饰表演着舞蹈,台下人头拥挤,叫好声不断,身边是一排两层阁楼,里面兜售着各种旅游纪念品及当地物产。阁楼的风格象苏州的古街,又有些象湘西的凤凰城,穿过千年的时光,来到我的面前,一时间恍如隔世。
我就独自闲逛,糊里糊涂地从这一间进去,从那一间出来,在一间卖笔墨的小屋里坐下来小憩。看见墙上挂着几幅字,那些字如蝌蚪一般,曲曲歪歪地不认识。我看一张茶几上放着笔墨和纸,屋内也似没有主人,几个游人进进出出地,就兴致所至,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具体写的什么也着实忘了。写完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看那张纸上原先写的字都淡如烟灰,象水里面泡过一般。
母亲却坐在桌子的对面,她累了,在那里歇息,也并不问我,自顾自地看墙上的字。有一个女孩从屋外进来,坐在我的身边,与我搭讪着说她与我同龄,请教一些写字的学问。我哈哈哈笑起来,说,你多大了?她说十二,我就对她说:“十二岁,跟我的女儿一样大呀!”她也并不生气,却告诉我这小镇的一个秘密,说在这个小城里,只有一个字写在纸上是不会消失的,其余的字写在纸上过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消失不见。我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刚才写的字都化掉了。她拿着一只毛笔在墙上的字上一刷,那些字就全部象尘土般落在地上不见了。她说她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字可以在小城中写在纸上而不化为无形。她认真地在纸上一遍遍地试着,周围尽是一些残缺的字体字形。
她又告诉我,小城并不大,但千万不要走错路,如果走错路,一辈子也休想出得城去。我一听倒非同小可。这时候父亲竟在门口叫我和母亲出去,说时候不早了,该跟着人群回去。我们就告辞出来。街上尽是要返回的人群,人挨人人挤人,都朝着来时的那个洞口挤去,那个洞口就象一个圆环飘浮在空中,返回的人群走近它,象被它一口吞下去一样,透着些诡异。我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洞口跟前,不由着急。这时候看见左面不远处人声呐喊,一些行人从另一处建筑的后面绕近道走了,他们欣喜地跳过一条小河,在一条回家的小路上向我们欢快地招手。
眼看着天近黄昏,我心想,既有近路,又何必在这里排半天队徒磨时间。就喊上父母亲与我去抄近路。那是又一个街市,道路宽了,市上的人也明显少了许多,我们转了半天却始终找不见先前看到的那个可以抄近道的建筑。父母却并不急,往前头转过去了,我想起那个女孩关于迷路后可怕的后果,便呆在一个巨大的石门的石柱子背后担惊受怕。
那个石门周围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几个江湖艺人在那里玩铁球,只见他把铁球用力地掷出去,那铁球却象长了眼睛般,在极远处的石墙石柱上反弹回去,被他又用脚踢出来,如此往返,竟从未有失手。一次弹回,铁球正砸在我站的石柱子上反弹而走,柱上的石屑纷纷下来落在我的头上。
我急着去找父母,想告诉他们,大概原先进来的那个洞口既然是小城的入口也可能只有那一个出口,其余的都是迷幻人的假象罢了。这么一念之间,就见街市如浮云消失,我面前是一座不起眼的佛堂。我信步走进去,看父母也在里面,心里就安下来,见黑暗的佛堂里到处供着酥油灯,一处佛龛里供着一尊不知是几世的菩萨几世的佛,只记得那佛像面露慈悲,就心生平静,与父母一起缓缓地步出佛堂。
作于2012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