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与父亲仅有的一次拥抱也是在梦里。
我大概想买房子想疯了,在梦里也想着这事。我住的小区街对面突兀地矗立着一座大楼,看着是一家新开盘的楼盘,那个楼与周围的环境极不协调,奢华地不合时宜,象在一群乞丐堆里立着一个亿万富翁,整幢大厦泛着黑金色的光芒,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便去打听下行情。心想,按当地的楼价,每平米3000元没处去了吧。
进入一层一间很黑的窄屋子,那好象是他们的接待处,一个年轻人象110的警察一样,不信任地看着我,我知道他的意思,心里十分恼火,却无辜地把衣兜里的所有东西掏出来给他看,他面色才有所缓和,道:“你来做什么?”
“看看房子。”我象个刚从省城回来的阔少,不耐烦地扫视着这黑暗的接待处,问他:“刚出去不久,这就修了大厦了,这楼还有房子卖吗,多少钱一平米?”
“三百万一套,早订光了。”
我若无其事地显出不屑的神色,心里骂道:“三百万,你以为是北京上海吗,这种乡下一样的小城卖三百万,那些买的人都疯了。”
“啊?三百万,怎么样好的房子?我倒要参观参观。”
我知道他说订光了只是个圈套,果然,他看我很有兴趣,也来了兴致,同意我到后边去看看。
我挥挥手,不让他跟着我,自己则走进内室一个人走马观花地看,没有去楼上,只是看了看一楼的房子,还没修好,只打了个地基,房子的结构与省城兰州的一般无二,也就是不到一百平米的样子,我心里嘀咕:这就是三百万的房子?好到哪里了,和我前几年花几万块钱买的单位上的一楼没什么两样。
我大失所望,心情已经不在看房子上,从楼房的框架中走出去,便是大厦的后院,一个不太宽敞的院落,零乱成泥碾作尘,只有臭如旧,我不禁皱皱眉头,心想,三百万来这里住的人真是疯了。
远远的几个保安从一间屋子里出来,他们穿着武警的衣服,一看就知是冒牌货,各牵了几只大狗,远远地冲我嚷嚷,我不敢过去,只好折回来准备走人。
那未完工的框架楼里却有好多店铺开张了,因我是在店铺后面,见到了很多平时见不到的景色:一个婚纱店,透过油腻的细纱,我看见一个女人模糊的脸,她坐在镜子前抖落着身上的尘土,一身洁白的婚纱从纱后面看过去是一个美丽的剪影,昏黄的灯光下很多人忙乱地跑着,只有她安静地坐在镜子前面。象守着她的贞洁似的守在那里。
之后看到的都忘了,只记得大概过的时间久了,一个胖胖的老男人站在有光的一间店铺的门口四处张望,那是我的父亲,我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呆的太迟了,象个小孩子一样的走过去。
当我向父亲走过去的时候,我的心里暖暖的,忽然就想起了这三十几年来的父子关系,我和父亲都变了,我就走过去,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看父亲的脸,他似乎也没有看我,我们却从对方的沉默里感觉到暖意。
出去后,天完全黑下来,我与父亲累了,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父亲望着远处的灯光,我则望着父亲苍老的背,我忽然就有了某种冲动,想抱一抱父亲,他不知怎么似乎感觉到我的意识,我刚一抬胳膊,父亲就凑身过来,我就与父亲来了平生第一次拥抱。
我感觉自己抱的不是一个坚强的父亲,却是一个脆弱的小孩,因为,我分明感觉到父亲的肩头在我的怀抱里一耸一耸的,莫非父亲哭了?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哭,我只希望,如果有可能,我愿意一辈子这样抱着他。
--作于2008年10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