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里的香烟都涨价了,太好了,希望最差的一包烟也涨到十元以上,那样,我的这帮穷哥们都不得不考虑荷包里的钱,我这个不抽烟的人在他们中间也免受他们的毒害。可是,酒为什么也要涨价呢?
想起那夜我醉了,醉得义无反顾,看天上的星星都乱了,月亮露着欢欣愉悦的神色,里面仿佛有个人影,是嫦娥?是吴刚?还是那只温柔的兔子?嘘----夜里的小鬼,去去去,今夜我要与他们醉入梦乡,不,我要与一切因理想而变得可爱的人把盏狂欢。
那是哪年的事情呢?想起来,眼睛有些湿湿的,还以为自己是那东晋的“竹林七贤”呢。
酒是无情物,人为什么又那么爱酒呢?明知喝不下,还那么爱!
有那么一次,记不得和谁喝的,我们三五个人,几杯酒下肚,意气风发,围着火堆指点江山,拉着兄弟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取笑各自的荒唐事,直喝的天塌地陷日月无光,第二日,从帐篷里出来撒尿,眯着眼睛看一辆吉普车从晨曦里穿过,扬起一路尘土象一串长烟,车绝尘而去,留下一个绚烂的荒原。有时喝的太多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就勾起许多伤心事,凌晨睡不着,想起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想起晓风残月,他与我虽然隔了上千年,却好象就在我身边一样,为什么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呢?其实,我什么都懂。
那时,酒真是个好东西,我爱它烈,爱它醇,爱它火辣辣的性格,清可见底的赤诚。现在我三十五岁了,喝酒喝坏了胃,每次都要吐,甜的,酸的,最后是几口苦水。喝着喝着,发现领导越来越阴险了,同事越来越冷漠了,话和酒量越来越小了,真是奇怪。
酒既然已经开始伤身了,也就不打算喝它了。以前朋友聚会,酒是少不了的,不喝倒半桌子人等于那些酒喂了狗了,现在聚会,先问喝不喝酒,听说要喝,就踌躇着不想去,倒愿意去茶屋喝茶,聊聊天,把一壶浓茶喝败,仍兴趣昂然。对知心的朋友,我就劝他少喝酒,平日馋了,少浊几杯,也觉意味无穷,这时候于酒,竟能从中品出人生的无常来。酒入衷肠,顿时想起曹雪芹的那句诗来,一把辛酸泪,谁解其中味?
想想人生也亦如这酒,初时烈、辣,越往后越寡淡,但越是寡淡,越是能品出个中的滋味。
十月二日,结婚纪念,再想不出其他更有仪式的东西。于是,又有了酒,酒在这时候,是世界上最好的催情药,堪比金庸先生《神雕侠侣》里绝情谷的情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那是诗词里的爱情。诗词是美的,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就伤透了林黛玉,我不是我的妻的宝哥哥,十年了,一顾倾心,再顾倾城,却相对默然。只有酒,也只有酒,可以将我的心情表达出来。
约了另两对与我们同时结婚的朋友,大家都是十年之庆。花花绿绿的昏暗的歌厅里,灯光照着我们不再年轻的脸,忽明忽暗,恍如隔世。我们口里唱着别人的歌,体味着各自的甘苦。凌晨了,夜已深,我并没有醉,我原想揽月高歌而彻夜不眠的,但妻累儿困,于是,歌罢人去。
有人说,情比金坚,太对了。可见只有金才能配得上这个情字。于是去小城最贵的衣店去给老婆买衣服,在导购小姐羡慕的目光中豪刷卡,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若干年过后,还会记得这一天,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觉得,原来,我们的情,是与众不同的。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幻相,其实都是幻相,贾宝玉后来也大彻大悟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叫人灰心。
妻也累了,回来就睡了。忽然想,其实该有个浪漫的烛光晚餐的,没有孩子,没有外人,只有我和她。我就和她静静地吃完这一顿饭,其间,她又开始取笑我当时的窘状,诉说她当年的遗憾,然而,十年过去了,我们再回不去了,我就只知道吃,偶尔一抬头,就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过去的自己,一切都没有变。
我也累了,睡下时,猛然地想起那句叫人伤感的诗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如果人人都象诗人一样活着,那该多累,又该多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