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在凡人的历史里,火占据着特殊的地位。火焰最初被誉为天赐的神恩、生命的起源,火焰的光芒照亮原始的种族,文明便从黑暗里显出身形了……对神灵而言也是如此。尽管神灵掌握的法力依五行之相被粗略地分为了不同的五种,但是从本质上看,它们都是一样的。
生命内部的能量。
能量可以做功,当然也可以以热量的形式进行转移。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一旦掌握生火的秘诀,等同于拥有了毁灭万物与创生万物的能力。
这就是起源之术,使神灵真正凌驾于其他生命之上的术法。
可惜针对起源之术的诲悟没有流传下来,新生的神灵学习着父辈使用的,运转法力的方式,却从没有思考过它们运作的原理和本质。如果一个老辈的神仙告诉他们所有的神力都可以产生火焰,包括水灵力时,他只会得到一声嗤笑,无稽之谈!
“怎么样也要调动心脏处的灵力才行。”(注:五行对应五脏中,心、小肠属火)
银姬帝尊的灵力只对时空敏感,属于混沌属的神力,他却能用它生火——虽然只是最普通的凡火,需要消耗大量神力才能燃起颤颤巍巍一小撮,可他确确实实做到了。
晨光熹微,夏莲站在寝宫的前院里,脑中的思考从昨晚一直延续到今日,即便在睡梦里也是如此。
他遥望远处山地里迷雾蒸腾的灌木丛,模糊地想起,那些是一种名为绝世的药材。
在它们的叶片里,那些使它们显现绿色的物质里面,蕴含巨量的神魂之力,这些神魂之力处于无主无意识的状态,像迷雾一样,亲和力极强,用来弥补神魂上的缺口再适合不过。
“万事万物都能生火吗?神魂之力也能吗?它与普通的法力完全不同。”
“只要满足点燃的条件。然而生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其中能量转移的过程。”
的确,利用时空神力点火,一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帮助他掌握了转移能量的方法;通过运力使物品移动的法术,最普通最简单以至于他这个门外汉都能轻易摸索出的法术,却使他明白了如何转化能量。这两点,是一切法术的基础。
也是成为强者的第一步。
……
集训,第十日。
今天,貌似有些不同。
“今天的任务,看见那些木桩了吗?”
响廊尽头缓慢摆动的木桩,材质特殊,遇明火可瞬燃。
夏莲端坐在响廊另一头凝视着木桩上面尖锐的锥刺,必须赶在它摆到跟前之前点燃它,否则加速带来的冲击力会直接将这个坐在地上无法起立的凡人洞穿,身体像烧烤的肉块一样牢牢钉在木刺上面。
“一共四十九只,在它撞向你之前用火点燃。之后的摆动速度会越来越快。这次给一点提示。”师尊打了个响指,远处第一根木桩开始缓缓移动。
她欣赏了一会少年巍然不动的坐姿,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山道里。“简化你的法术,尽量活着来见为师,否则……”
“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某绝抱臀瑟瑟发抖:啊啊啊啊师父集训之后变得超级冷酷无情了啊!)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身处绝境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回事。对生活的期待越低,精神上就越容易懈怠。事情的不可挽回性会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消磨着意志,折损着神经。当真正的死亡临近时,他们很容易自我催眠着屈从于命运,最后在平静中自我毁灭……只有极少数的人痛苦挣扎,在难以抉择的紧要关头孤注一掷,打赌最后时刻的灵光一现。
生死压迫能完全击垮一个人,也能完全解放一个人。银姬这次没有再用神力探查他的情况,一直到这个人带着大面积的烧伤以及四处严重的洞穿,浑身是血地爬到她跟前,接着晕死过去。她蹲下来,端详了一会地上濒死的人,脑海里一直盘桓不去的,重新开始第二次尝试的想法,终于被徒弟完全打消。
尽管是一次失败的尝试,但是目前看来,得到的或许比期望的还要强大呢?
银发的仙人微微一笑,目光里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她撕开被血黏连在少年身上的衣服,开始帮他治疗伤口。
这之后,夏莲缠满绷带奄奄一息地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也终于初探术法的门道。
伤好了以后,他已经能够娴熟地运用许多基础的法术。然而师父没再让他继续深入,反而叫他锻炼身体。
“今天的任务还是巡山,午膳之前回来即可。”
莲莲登时目瞪口呆,他身边的红衣小童紧接着叫嚷起来:“老祖宗,为什么时间变得更少啦!上回夏莲都差点没完成任务诶!”
夏莲不虞地捅捅他。
银姬态度冷淡地转身走掉:“那是他没有将神力充分融入到身体里。至于小殿下,今天练习斜劈,左右各一千次。”
炽延听了,顿时目露绝望,虽然是他自己缠着父皇母后要参加老祖宗的集训……但只是为了能多看老祖宗几眼,并不是真的想练习呀啊啊啊啊啊!一千次!那把巨他妈重的剑!最累的斜劈啊啊啊啊!
炽延对着远方的太阳默默垂泪。
夏莲白了他一眼,冥思苦想着跑山道去了。
大概是想起妖皇陛下的嘱咐,银姬再度折回来,面无表情地摸摸红衣小童的头,道了句本尊相信你可以,这才施施然走开。
红小团子呆滞了一会儿,接着打鸡血一般从地上跳起来,鼻血喷射:“哦哦哦哦哦我死了!!!”
“走!小白,咱们练剑去!!”
红团子像一颗炮弹贴地发射了出去,小白狗在原地不满地汪呜一声,爪子一蹶,跟着他一起飞奔而出,一大一小在山林间飞掠,白狗的速度竟与贵为神鸟的小殿下不相上下。
“我靠小白你竟然跑到我前面去了!你知道移仙台在哪儿吗?!”
“呜呜呜?”
“呀!蠢狗!”
与此同时,外围山道上。
“诶,那个戴面具的人又出现了!”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跑步欸。对了,那是结界里面吧?”
山脚下的茶馆里,吃早茶的妖族们不出意外地,又看到那个白衣服,戴着漆木面具的少年郎。
其中一个目力好,借着阳光看出衣袍上反射的银光。
“他穿着神服,应该是哀崂神宫的人。”
“但是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号人啊,是新收的奴仆吗?”
“谁见过奴仆有这么自在,每天不用干活来跑步啊?”
“那就是侍卫喽,强化身体什么的,感觉他速度一天比一天快了。”
“不像吧?虽然说每天都在进步,但是这速度简直太慢了一点,我们家的猪老头子跑起来都比他快啊。”注:说这个话的是野猪家的妖修。
旁边的同伴忽然捅捅他肩膀:“嘿,时菰家次子!最近不是有那个传闻嘛。”
他反应一阵子:“噢……噢噢你是说那个!天哪,你觉得那个戴面具的是大人家的男宠吗?(小小声)”
他的同伴耸耸肩:“猜测而已,你想,作为凡人被万神宫的娘们鄙视了,不光自己忍不了,大人家肯定也会想办法帮他脱去凡胎。开始刻苦修炼也是于情合理嘛!”
他一边想,一边慢慢道:“你这逻辑没错,但关键是要大人家的真喜欢上一个凡人了才行——你觉得可能么?”
恰在这时,茶馆的老板娘走了过来,两只手搭在两位食客的肩上,她的嗓门特别大:“又是哪两只鸽子在咕咕叫?”
这两个人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头讨好道:“真佑阁下,我们在说,今天的蹄包分量变多了,好开心!”
“是吗?”老板娘狐疑地扫了他俩一眼,目光如炬,“我还以为你们在妄议主人家呢,要是趁机举报了,应该能奖励少收一段时间的税金吧?”
“真可惜啊!”她摇摇头,粗宽的双手从食客肩上收回,嘟囔着走进厨房里。
话说,那戴面具的家伙,真的是大人家的男宠?帝尊大人从来冷心绝情的,真的会收男宠吗?万神宫的娘们心眼儿小得很,一个个又是长舌妇,总觉得是谣传呢。
她麻利地翻转着手里的锅铲,熄火后,把大锅里炒熟的花生米依次分碟装好,然后端给食客们去。
走出帘子的时候,她又设想了一下,如果帝尊大人某天突然牵着一个凡人下山宣布:“本尊要成婚了!子民们都来为本尊祝贺吧!”,她绝对会震惊到晕厥过去的,这比铁树开花还要不可思议呢!
老板娘不屑地想,绝对是谣传,大人家那么厉害的上古先神,经历过的大事情不知凡几,怎么可能会被区区美色所诱惑?传出这种谣言的人妄想抹黑大人家的形象,也不想想它的真实性!
她放了一小碟花生米在原先那两人面前:“那孩子跑远了吗?”。她的嗓门依然大的出奇,响在两人耳里像轰轰雷鸣。
时菰家的和长茂家的一下子跳起来:“呜咿咿咿咿真佑阁下!!!”
她一边往门外看,一边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我卸了职,已经不是将军了,不用这样叫我。”
哟,那孩子看起来累得够呛,衣服右侧灰扑扑,应该摔倒过一次吧?
她撑着手臂想,应该是大人家的童子或者门徒,或者是哪方帝君送过来教养的小殿下,或者是……
大人家的徒弟?
她愕然地看着那道雪白的身影消失在泛黄的水杉林里,被自己的奇思妙想惊到了。
大人家的会收徒弟?一样也很不切实际啊!她老人家不是被扶阳魔祖耍过一次,说再也不收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