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睡醒的安然对身边的话一概不做任何回应,迷迷糊糊地等菜上完,在喝下第一口冰镇可乐的时候,安然终于从睡梦中醒过来,打了好几个哈欠,再认真地而又满足地吃晚饭。
爸爸会问她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今天午觉才睡那么久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还叮嘱安然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别熬夜。安然说没有,就是很久没有睡午觉所以才会睡得醒不过来。
她不仅很久没有睡午觉她基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能让她一沾枕头就睡着并且睡死一样的,重点还是在没有吃药的前提下,估计只有回到这个家的床上才有。以至于每次失眠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安然都想从南昌买高铁票回这个家好好地睡上一觉,补一个缺了很久很久的眠。
晚饭过后,安然就得赶紧走,好赶上最后一班回家的大巴,爸爸妈妈和哥哥以及奶奶爷爷他们通常会留她,希望她在这里睡上一晚,明天再一家人给她过生日,只要她留下来过一晚,他们还能陪她过一次生日。就是因为明天大年初六是她的生日,所以她更要赶紧回去,她不想去处理延绵出来的其他让人心烦事。
每回留她每回都留不住,安然又是一个人坐上回去的大巴,一样的靠窗位置,一样带着耳机,妈妈会在大巴的窗户下目送着安然离开,跟安然挥手,叮嘱安然要乖一点,好好读书乖乖长大身体健康,安然能清楚地读到妈妈眼里有明显的不舍。这个时候安然都会想起没有记忆的婴儿时期,那时候她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她被养父养母抱走的?就跟现在这样留不住她一样无奈?
在广东,冬季的晚上也是一样,很是迅速地天黑,很是迅速地降温,也是迅速地让人心情灰暗起来。
一路上,风穿过窗户扑在安然的脸上,安然的脸是路灯青灰的荧光,面无表情,内心波涛汹涌,具体在汹涌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她很难过,没有办法调节的难过。
每年的大年初五都要回去一趟,见自己的亲生父母、亲生家庭的人员,然后在那里待上一天不足的时间又得离开,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来的时候心情复杂,走的时候心情更是复杂,来的时候不知道带什么回去才好,走的什么都不敢带走。她不想回去,不想面对这一大家子和她有血缘关系却没有办法生活在一起的人,但又舍不得他们难过,所以回去了,走过这一趟后她更难过。每年这个时候都觉得自己卡在一个死胡同里,怎么走都不对,怎么走都是错,所以其实那句很随意地问陆澄要不要陪她回去一趟的话,真的一点都不随意,她一个人走不出来,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可是具体的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总是一个人面对明知道根本应付不过来的事。
大巴在商业大厦一站停下,安然从大巴上下来,往年这个时候,安然肯定已经把陆澄叫出来了,两人又是宵夜又是喝酒然后在灯火通明的街上游荡,听安然说一些凑不成句又平时不会说出口的话。但今年没有,她一个人在站台上抽着烟蹲了许久,才发了一个定位给二哥,又蹲了好一会儿,二哥来接她了,问她这一天一大早出门干嘛去了现在才有消息,安然坐在后排,看着车窗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出去玩。”
“明天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安然看着飞闪而过的车辆和行人,沉默了一会,说:“想吃巧克力蛋糕。”
“好,蛋糕给你安排礼物呢?”
“钱。”
“是礼物不是红包,大小姐。”二哥对安然的回答有些无可奈何。
这样话并没有得到安然的回复,她异常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灯红酒绿的夜景。
“还没有想到?”彼此沉默了许久,二哥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安然,打破这个沉默,问。
“嗯。”她好像什么都不缺,也不是每年都要一个大布偶的年龄了,可其实这样的年龄离现在也不过两年的光景。
“那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我?”
“还是给钱吧。”
“·····”
二哥透过驾驶座上的后视镜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此时的安然,深紫色的薄外套,黑色的运动裤,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脸上是车窗外的灯火倒影,看不清情绪的脸庞。她越发的安静,一年比一年沉默,也一年比一年乖张。又是一年没见,今年的寒假回来,带了一身的戾气,看人的眼神里有很明显的疏远感,包括看他在内,安然眼神里的疏远感很久之前就有,从他懂事开始,他就能明显看出安然眼神里不是普通女孩子的天真活泼而是疏远和冷漠,但那时候他不在这个范围内,可今年回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在安然的疏远范围内。
“你最近缺钱?”二哥通过后视镜紧紧地盯着安然的眼睛问,想要从中得到想要的答案或者探个究竟,但安然的脸是一片漆黑的倒影,只能依稀看到瞳孔泛着微蓝色的光泽。
“也不是。”不是最近,是一直,“拿钱方便一点。”
“也是。”安然的声音很是平静,没有波浪,二哥听不出个所以然,也觉得她说的确实中,便不再深究。
车停进了车库,安然没有等二哥直径打开了家门,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上锁,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多和她说上几句话,她便又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午觉一睡就到晚上6点的缘故,安然几乎是一夜没眠,睁着眼睛看头顶花白的天花板,脑海一片空白,那么多个独处的时刻,那么长失眠的时间,甚至是那么久的生生病时间,安然也以为自己起码会想点什么,规划一下什么,但其实很多时候甚至可以说是绝大部分她什么都没有想,脑海一直都处于放空的状态。
虽然几乎一晚上没睡,安然还是一大早画了一个妆就出门了。经过客厅的时候,爸爸妈妈和奶奶在吃早餐,爸爸扫了一眼安然,夹了一口果蒸粽问一身出门逛街装备的安然:“一大早去哪里?”
“去玩。”
“你不是昨天晚上才刚回来吗?”
安然很想怼一句:“你昨天不也吃过早餐了吗。”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唉~真是的,昨天大半夜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又出去玩,唉~呵呵呵我就是想不懂了~”奶奶带着一贯的冷笑说着关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