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穆臻同梓香抄小路来到蔻山殿。途中,遇见了同样来出席拜师大典,结伴而行的顾钦鸿和肖亚霆二人。
短暂的接触,穆臻敏锐的察觉到这顾钦鸿性子是很直率,甚至有几分像亓官鄞,但是,亓官鄞却比顾钦鸿稳重得多。
而肖亚霆则浑身上下透漏楚一中翩翩公子、文弱书生气,当然穆臻知道,能在偌大的蔻山派做到殿师的位置上,不论是能力还是武功,都应是在武林高手中有一席之地的。不可能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且,从肖亚霆的眼睛里,穆臻也看出了一种深不可测。
在蔻山殿殿门外,有门人立候多时,就等着穆臻前来。见此情景,肖亚霆与顾钦鸿朝穆臻微微颔首,就踏入了蔻山殿内。
另一头,穆臻随那个女门生来到了蔻山殿旁设的一处偏殿。门生很客气,对穆臻也很尊重。短暂的介绍,穆臻知晓,那门生名锦华,是严薰殿师门下的弟子。之所以接引穆臻到此处,是为了让穆臻提前熟悉一下这拜师大典的流程,免得到时不知所措,出了差池。
片刻之间,穆臻便已将流程谨记在心。在锦华的带领下,她飞快的抄小路赶在大典开始之前去到蔻山门。
钟声响,时辰到。
穆臻沿着早已铺好的红毯,顺着九百九十九级石阶,从蔻山门走向了此时沐浴在阳光中,气势恢宏的蔻山殿。
本就庄严美丽的蔻山殿,因此次拜师大典装饰得更加富丽堂皇,典雅中又不失鲜活气。月白的琉璃瓦上覆着玉瓷色的绸子,中间系成一个硕大的绸花。剩余的绸子自然的垂在蔻山殿的匾额前,迎风起舞。
马不停蹄,穆臻立于殿前,此时锦华的话在她耳畔响起:“秦姑娘需从蔻山门始,独自登九百九十九级石阶,至蔻山殿门前拜三拜。”
穆臻从容的弯下腰,很标准的三拜。接着,有两名侍童为穆臻打开了蔻山殿正门。
穆臻走进去,不着痕迹的环视殿内,坐次同上次考核是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殿内的门生多了许多,显得整个蔻山殿都有几分狭窄了。
顺着锦华的话,穆臻果然见到严薰与顾钦鸿的位子是相对的,她径直走至与他二人位子约莫相平的地方,一掀衣摆,跪了下来,神色庄重而严肃。
“弟子秦懿暾,见过师父,众位师伯师叔。”
对着曦昀君三叩首。衣曦今日格外的美,一袭白衣锦袍,湘绮为裙,明珠嵌耳,整个人都染上了几分仙气。
见此情景,衣曦的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微微点了点头。
一抬手,就有侍童端着玉令与玉钗来到了衣曦身边。衣曦起身,拿起这两样物件,亲自走下主位,来到穆臻身前。她微微倾身,将手中的如意纹羊脂白玉钗斜斜的插在了穆臻发间,给穆臻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温婉。
衣曦又拿起了通行玉令,穆臻自然的双手举过头顶,接下了衣曦手中的玉令,就像曾经在大凉时,她随北境军攻珂萨尔国,凯旋而归后,在那金殿之上,跪受凉皇的封赏一样。
“来人,在本座下首给暾儿添一座。”
“喏。”
衣曦此言一出,大殿上顿时人声鼎沸。对此事议论纷纷,要知道,依蔻山派的惯例,若是谁在大典或是年节等诸多重大事宜时在蔻山殿上坐在山主下首,就算山主没有明示,那这个人也必定是下一任的蔻山主啊!
穆臻也对衣曦这举动吓了一跳,她在脑中再三过了过锦华给她说的大典流程,最终她笃定,锦华并说没有这一事。
掩去自心而发,从眼中流露出的疑惑与惊讶。穆臻在衣曦的下首处从容的坐了下来,暗暗的观察每一个人的神色与举动;同时,她又凭借着出奇的听力,细细地听自己能听清的为数不多的只言片语。
一个门生道:“山主大人这也太草率了吧,一个刚拜师的小弟子,怎么能看得出她今后的是什么样子?说不定也只是又一个仲永般的人物罢了。”
刘易面露不悦:“衣曦这决定是有几分不妥。虽然咱们已经考核过了秦懿暾这孩子,可是她对蔻山派的态度,我们尚不明朗,她的领导能力和手腕也是我们所未知的呀!”
戚行之:“的确如此,要是想让秦懿暾继任蔻山主,好歹同我们提前知会一下,怎的如此莽撞!”
这些质疑,在穆臻所听到的中都算是好听的了。显然,蔻山小殿的诸位对此事都并不知情,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砸的众人皆是不悦。
当然,穆臻也听到了些不入流的话。大都是来自那四宗门门生的——明嘲暗讽。
“呦!来了一个有身份背景的!一来就是蔻山派继承人,风光无限啊!”
“可不是嘛,家里要真是这么有本事,去做皇帝多好啊!没事闲的来祸害我们蔻山派。”
“嘁,要是将来让我去听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命令,还不如让我去死!”
…………
穆臻对这些言论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之前在大凉时,朝廷上那群老不修总因她是女子之身领将军之衔、率数万雄师而时不时参她一本,那样的折子都得堆得如小山一样了。若是穆臻真的斤斤计较、小肚鸡肠,那才真真是活不得了!
只是面对这些质疑,穆臻不禁溯其本源——她怀疑起了衣曦的心思。衣曦此举,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若是无意……好像不大可能,衣曦身为蔻山主,带领蔻山派蒸蒸日上,定是知进退、懂分寸、心思细腻的人。怎可能干出如此欠妥当的事?
若是有心而为之,那衣曦的目的也不可能仅仅是给穆臻一个令人敬仰的位子,以彰显穆臻在蔻山派的地位。因为突如其来远不是细水长流能比得起的。前者,初来乍到即赢家,任哪一个先行者都不可能服气,甚至会遭到他们的质疑与不满!而后者,在点滴中树立起信誉与威望,简直是完美的选择。所以穆臻的疑惑在于,衣曦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试探性的,穆臻看向衣曦。然而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却打的穆臻措不及防。衣曦看着她,张开嘴,对穆臻说了什么,声音不大,但穆臻听懂了——“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这就我对你的考核。为师相信你,臻儿!”
穆臻了然,这是要她亲自出马平息质疑了!好吧,这种稳定军心,鼓舞士气的事儿她穆臻又不是没做过,既然非要自己亲自动手,那她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其实穆臻又何尝不知晓这是破釜沉舟。成,则万众信服;败,则千夫所指。
硬着头皮,穆臻轻咳一声。整个蔻山殿内瞬间安静,几百双眼睛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每一个都直直的指向穆臻。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穷凶极恶的犯人在执行最后的行刑。
穆臻无奈,轻斟香茗,缓缓地送至嘴边。悠悠开口道:“未上山之前,小女子就已经知晓蔻山派的盛名了。蔻山派的美名被世间人口口相传,被世人所盛赞。都说从此地走进江湖的弟子个个都是品行高尚,才学兼备的。今日一见,真真是让我大失所望。”
“这件事,你们的态度就好比历史上齐鲁长勺之战时,那些百姓未知全貌、先予置评的样子,自以为小国终不能胜大国,结果却洽洽在意料之外。是谁规定就不能有人以少胜多;是谁规定就不能有人因自己的才能而身居高位?”
“我刚听到有人在说我的家世好,是吗?那我非常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或许我幼时的条件是比在座的各位师兄师姐们优渥,但是,好景不长,我五岁时丧妣,前些时日刚刚葬完父亲。我是大凉人,在遇到师父之前,我是从大凉边境一直流浪到北周边境的,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家世背景可言?”
“虽然我身为各位的师妹,长幼尊卑,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试问,你们满脑子都是背景家世,这些先天就注定了的东西,而不靠自己的努力,又怎会在武功内力上有很高的造诣?”
“或许,你们会质疑我。首先,质疑我的武功,因为这是拜师之本。我实话说,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武功是多么的优秀出众,但是我被师父发现,是正在打北周南疆的将要临盆的白狼期间,我还得到了它的三只小狼崽,现在就在后山……可能,就是因此,我才得到了师父的赏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断了穆臻的话:“临盆期的白狼!传说中的猛兽,那可是能为了孩子不要命的!南疆最凶猂的存在!师妹好厉害!”
有些不知穆臻所云的弟子闻得此语,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继续道:“也许,你们还会质疑我的手腕与能力。但是,我可以告诉师兄师姐,在父亲逝去之前,我一直都是他的小管家,我家名下的各种产业,与各家的往来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我之所以到北周来,最初的目的与蔻山派无关,我是单纯的想要靠打理北周的产业来发家的。虽然我们家在大凉的家产已经被抄没,但是北周的幕城中,我名下还有烟雨楼,就在山下,相信大家也都能知晓。可能治理江湖帮派与治家有许多不同,但是对于治理,我永远信奉:风云变幻,不离其宗。学习治理蔻山派,就是融会贯通的过程,有基础总是能更胜三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毫不自谦的说,自己能胜任这个位子。可能现在我的能力还不够强,但在不久的将来,我也定能够将蔻山派发展得更加昌盛。”
“啪啪啪,”衣曦带头,殿内掌声雷动。
此时,穆臻再去看宗主,殿师与门生的眼睛,那里面则灌满了惊喜,赞赏与心服口服。
细品香茗,穆臻笑了。
在座诸位再次动筷,蔻山殿内又是欢声笑语。
拜师大典,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