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要张口问还有没有其他事,门口一个内使走了进来,跪下行了礼说道:“皇上,刑部尚书、东厂提督、锦衣卫北镇抚司佥事、刑部右侍郎在外面候着,说是要面圣。”
皇帝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怎么来了那么多人?”
其他人听言也都侧头看着那个内使,那内使说道:“这奴婢也不清楚。”
“让他们进来吧。”
“是。”
那内使应了一声站起来退了出去,江易在一边开口说:“这刑部尚书前两天不是说身体不适请了几天假吗?怎么突然就进宫了?”
郭正明:“莫不是沈昱莫那边查清楚了?”
殿里的的众人这时都安静了下来,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徐平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夏衡他们一行人走进来了,跪下一齐行了礼。
“都起吧。”
皇帝给他们免了礼,可他们仍然跪在地上不见起来,夏衡和段雲带头跪在前面相互侧头看了一眼,段雲先开口说道:“回皇上,臣等此次入宫是有要事要奏。”
“怎么了?”
“沈昱莫自尽了,在刑部牢里。”
殿里的人听到这话都很惊讶,纷纷侧头看着他们,皇帝也惊讶地问道:“自尽了?还是在刑部牢里?他不是在北镇抚司吗,怎么跑到刑部去了?”
段雲眼神往身后瞟了瞟,跪在段雲后侧的刑部右侍郎陆准连忙说道:“回皇上,前两天司寇大人因身体不适暂且回家修养,刑部的事由微臣先行署理。沈昱莫的案子,皇上一开始是交给东厂和刑部一起办的,微臣看这些日子都是东厂在查,觉得刑部也不好什么都不干,就把沈昱莫提出来想审审,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趁人不备自尽了……皇上恕罪啊。”
皇帝听陆准说完转头看着夏衡问:“刑部提人锦衣卫和东厂知道吗?”
“回皇上,此事奴婢先前并不知,奴婢也是在去北镇抚司审理沈昱莫的时候才得知的。”
“回皇上,刑部来北镇抚司提人说是要审理,微臣想着这案子本就是交给刑部和东厂一起查的,北镇抚司干涉不了,再加上……沈昱莫的事牵扯过大,微臣不敢枉自阻拦。至于为何没有提前告知东厂,刑部提人比较着急,微臣还来不及派人去东厂厂公的人就过来了,是以东厂先前不知此事。”
“所以你们的意思就是,朕下进北镇抚司的犯人,莫名其妙就在三个衙门的眼皮子底下自尽了?”
大殿里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低头盯着脚下,一时没有人开口。陆准却是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禀皇上,微臣怀疑沈昱莫之所以会自尽,是因为东厂严刑逼供,沈昱莫不堪其苦,故而趁机了断了自己。沈昱莫自尽后尸体就被候在那儿的东厂的人带走了,为的就是掩盖他逼供的事实。”
夏衡听闻此言,回头看了陆准一眼却没有说话,田玉宁接着也说道:“皇上,东厂在审理沈昱莫时确实有用刑,就在昨日东厂的人还来过一趟。昨日刚提审过他今日就自尽了,怕是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
皇帝看向跪在那儿的夏衡问:“夏衡?”
“回皇上,东厂审理沈昱莫不过是正常用了些刑罚罢了,算不得严刑逼供,仵作已经验过了,除了头上自尽的伤之外,其他只是些皮肉伤。另外,沈昱莫的案子东厂已经查清了,不过是少了沈昱莫的证实。”
夏衡说完从衣襟里拿出了一本折子和一张验尸单,站在皇帝身后的司礼监勘合太监立马小跑过来接过呈了上去,皇帝大概扫了眼单子就翻起了折子,夏衡在底下说道:“除河南道掌道御史薛岳确实没问题以外,南京户部右侍郎李宏光、户科给事中江杨、户部云南司郎中张敬和、徐州徐恩,皆查出了来历不明的账目。”
“与之前的账本上所记的可一样?”
“据东厂查到的,实际账目没有记的那么多。沈昱莫多要的银两,大部分用在了新安江修堤上,少部分用做了四处打点和伪造账目,具体情况奴婢写在折子里了。”
皇帝看完了折子,合了起来拿在手上叹了口气,过了会儿说:“既然沈昱莫已经自尽了,那朕就不计较了,把尸首送回徐州吧。剩下的人,按律严处。至于沈昱莫自尽的事儿……段雲,罚俸三月;田玉宁,罚俸三月,仗三十;陆准,罚俸六月,杖五十,另外……夏衡,仗三十。”
夏衡等人听到这话就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叩了头应了声“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徐平这时站出来跪在了御前说:“皇上,微臣教子无方,竟让他犯下如此大错,微臣实在是难辞其咎,还请皇上准许微臣引咎辞职。”
“这徐恩的事儿与你又没有干系,何必引咎辞职呢。”
“皇上,子不教父之过,虽说小儿徐恩这些年来一直呆在徐州,微臣平日也难见他几面,可他会犯下如此大错,到底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不严,倘若不是我放任他待在徐州,今日也不会是这等局面了。”
徐平说着已经带起了哭腔,接着又说:“皇上,徐恩犯下勾结官员贪墨修河钱款的大罪,微臣实在不敢求皇上从轻发落,可徐恩到底是微臣的幼子,微臣实在是……求皇上一并责罚微臣吧,微臣愿辞官还乡,与小儿一同受罚。”
等徐平说完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了,伏在地上,江易侧头面无表情看着他。皇帝看到徐平的样子叹了口气,宽慰道:“唉~徐卿也莫要伤心了,徐恩糊涂贪墨了修河钱款,与你又没有干系,朕怎么会让你辞职呢。这样吧,朕看你也许久没有歇过了,朕许你归省几月,回去看看亲人,再陪陪自己的儿子,平复一下心情。”
徐平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又叩头说道:“微臣,谢皇上。”
皇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身后的太监,从座位上缓缓地站了起来,说:“行了,既然没事儿了,都各忙各的去吧。”
说完又叹了口气,带着身后的太监走出去了,大殿里的人一并跪下呼了声“恭送皇上”。阳光从殿门里涌了进来,透着些红色,却只照着门边的方寸之地,显得大殿里愈发昏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