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带着一个内使从暖阁门里走进来径直坐在了软榻上,白潇端着一壶茶进来放在了案桌上皇帝手边,行了礼,皇帝应了一声后起身站好,而后低头恭敬地退了出去。退到门口时正好碰到了走到门外的陈翊他们,微微笑着行了一礼。
“老祖宗,厂公。”
陈翊笑着应道:“嗯,忙你的去吧。”
“诶。”
白潇应了一声而后低头侧身从陈翊二人身边走了过去,夏衡在白潇擦肩而过的时候悄悄看了她一眼,白潇却一直低着头,快快地出去了。夏衡等白潇走后收回视线随陈翊一同走进了暖阁。二人在皇帝面前站定行了一礼,皇帝免了礼后就安安静静站在下面等皇帝问话。
皇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问道:“朕记得之前夏衡提过东厂早就在查沈昱莫了是吧?”
夏衡连忙弯腰答道:“是,查了有一段时间了。”
“什么情况?涉及其他人吗?“
夏衡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上。现在只能确定沈昱莫确实拿了那笔钱,但具体拿了多少,还有谁参与……恕奴婢无能,还没查到。“
皇帝听言拍了下桌子,怒道:”东厂如今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吗?“
夏衡顺势往地下一跪,右手攥在一起缩在袖子里,陈翊赶忙上前两步站在皇帝身边递上茶杯劝道:”皇上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皇帝收敛了一下怒气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又递回了陈翊手里。
夏衡看皇帝怒气减了一些跪在地上解释道:”皇上息怒。沈昱莫一事奴婢没有明查只派人暗探是因为沈昱莫在朝中素来以清廉公正为名,值此京察大计却突然传出了贪污一事……兹事体大,奴婢不敢枉自纠察。况且沈昱莫与前内阁首辅沈老有些关系,沈老在朝中颇有声望,倘若贸然逮捕沈昱莫朝中必然要起风波,思量之下奴婢只好让人暗中察探。但沈昱莫为人谨慎,东厂查探的人又不敢大动干戈,于是多日来没有进展。奴婢无能,请皇上责罚。“等到说完夏衡整个人伏在了地上。
皇帝听完夏衡的解释,大致也清楚了事情的利弊情况,语气缓和了些接着问:”那章显是怎么知道的?“
夏衡直起了身子,右手又缩回了袖子里,答道:”奴婢也奇怪。照沈昱莫谨慎的性格来说即便是高价纳了清倌儿为妾,也会瞒着才对,怎么会闹到连过路的御史都听到了风声?奴婢想着沈昱莫只怕是……得罪了人。“
暖阁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皇帝开口问:“沈昱莫与前内阁首辅有什么关系?”
“关系有些远,但都是无锡沈家昱字辈的,沈老那一支早些年与沈家主支分开了,目前来往不是很密切。一开始沈昱莫是靠着沈老的声望在朝中立足的,但为了避嫌沈昱莫不肯升迁,所以好多年来都只是御史。”
“章显的阵营的清楚吗?”
夏衡思考了一下回道:“嗯…从之前的情况来看章显应该算是中立的,至于这次他究竟是布局人还是局中人尚不确定。”
皇帝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查,彻查,朕这次要你在明面儿上查,朕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是,奴婢遵旨。”
皇帝伸手从陈翊手里拿茶杯,陈毅连忙往前递了递。皇帝接过茶杯低头喝了一口,陈翊又接了回去托在手里,等做完了像是这才发现夏衡还跪在地上,开口道:“夏衡起来吧。”
“是。”
夏衡应了一声用左手微微撑了一下站了起来左手顺势包住了右手。
皇帝又转头看向了陈翊问:“今天御茶坊当值的是白丫头是吧?“
“回皇上,是她。”
“让她随便做点儿什么吃的东西,早上吃得少,这会儿饿了,你去看着。夏衡也下去吧。”
“诶。”
陈翊把茶杯转身递给了跟着皇帝一起进来的内使,然后和夏衡恭敬地从暖阁里退了出来,皇帝手撑在案桌上,有些烦躁地闭眼揉了揉眉心。
陈翊和夏衡从暖阁出来,一前一后走到了长廊里,陈翊侧头看了看夏衡缩在袖子里右手,又转回头看着前面问道:“这雨断断续续地下了有好几天了,你那手没事儿吧?”
夏衡答道:“回老祖宗,小毛病而已,不碍事的。”
陈翊叮嘱道:“回去拿药酒揉揉,年纪轻轻的就落下了风湿的毛病,老了有你受的。”“诶。”
陈翊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说:“既然皇上那边都发话了,沈昱莫那儿你就放开查吧。”
“是。奴婢打算先让徐州那边把人带回来下到北镇抚司里,然后慢慢审。”
陈翊无所谓的说:“你看着办吧。我要去御茶坊,那你这就回去忙去吧。”
“正好奴婢的伞在那儿,便陪老祖宗一同过去吧。”
陈翊回头看着夏衡面无表情的样子笑道:“那好啊,一起啊。”
陈翊说完转回了头,和夏衡一起往御茶坊去了。
春雨细细密密地下着,让人觉得眼前像是遮住了一道帘,看不真切。
吏部。
吏部尚书谈景坐在吏部大厅里的桌子主位上,左手边依次坐着右副都御史蒋正、吏科给事中,右手边依次坐着苏季和薛岳。虽然还没到晚上,大厅里却点起了灯,照的厅里亮堂堂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几张访单,面前摆着纸和笔墨。几个人坐在一起商讨着京察名单的事,只有苏季眼睛盯着手里的访单,微微笑着不说话。
右副都御史蒋正盯着手里的单子有些疑惑的问:“这个光禄寺寺丞赵逸杰为什么被归在才弱里了,我看这访单上也没提到啊。”蒋正一边问一边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吏科给事中,吏科给事中眼神往薛岳那边看了一下,蒋正又看向了薛岳。
薛岳把视线从访单上移出来,看着蒋正答道:“啊,是这样。下官在光禄寺走访调查的时候查到光禄寺寺丞赵逸杰借职务之便采购时交于熟识之人暗拿回扣,且账目与实际所需不符,故而下官将其纳入才弱之列。”
吏部尚书谈景听到这话笑了笑,说:“那要照薛御史这么说的话,整个光禄寺都可以被咱们一锅端了。这人人都知道光禄寺是个肥差,在那里面的捞油水的又岂止赵逸杰一个。再者他是给宫里办事的,何必抓着不放呢。”
薛岳看向谈景有些激动的说道:“谈冢宰,光禄寺一年所需本就不需要那么多,赵逸杰虚报账目,多报了采买的数量,那就是多拿了国库的钱。有那笔多余的钱朝堂大可以兴修水利,疏通河道为百姓谋福祉,为什么要进了他的私库呢?”
谈景看向他说:“薛御史,依你刚才所说那赵逸杰应该算是贪,但京察“八法”中已经取消了“贪”和“酷”,你我如今负责的是京察,这不是你我应该插手的事。你若当真要将赵逸杰撤职大可以在京察拾遗的时候上疏,不必在这个时候。”
“谈大人,赵逸杰在任上不能明确估计出寺中一年的所需,年初估帐与最后报到户部的账目差距如此之大,如何不能算才弱?况且赵逸杰在五品以下,是京察的对象自然可以在京察的时候处理。至于拾遗,光禄寺卿主管寺中的诸事却任由赵逸杰中饱私囊,虚报账目,他自然也脱不开干系。”
谈景听言有些生气地冲他说:“所以你是想和整个光禄寺算总账吗?你这是小题大做。”苏季看到这架势脸上仍然带着一点笑意拿着访单悄悄地往椅背上靠了一点,好让谈景直接对着薛岳。
薛岳听到这话也有些激动地说:“下官这如何是小题大做了?赵逸杰中饱私囊这是事实,有他贪的那笔钱做一些别的事情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让百姓交上来的赋税落在他自己的私库里?在朝为官的无论是何职位,即便是皇上,最要紧的也是要让百姓有粮可吃有衣可穿,就算赵逸杰的职位与百姓关系不大,做不到造福,那他也不应该损害百姓的利益。”
谈景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地说:“我跟你说了光禄寺负责的是宫里的事,那照薛御史这说法,连宫里的开销、宫殿的修建也是在损害百姓的利益喽?”
“如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