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悬空,云衬青天,此时天色已是大亮,正值一日之中最美好的时刻。
“七天一轮回,龙息山今夜子时便会再现于外界,你我必须趁早登山,否则稍遇耽搁可能就会错过……”
少女初代对着兰亭如是说道。
此间距离兰亭与少女初代交谈的那个傍晚又过了两天,仔细算来,从他进入龙息山时起,加上今日,正好有七天时间,明日便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在早些时候,神族的少年领袖就已先于两人离开了这里,想来他亦明白龙息山开启在即,欲提前登山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说实话,关于此人兰亭着实有些看不透,明明对方是一族年少一辈的领军人物,其本身实力也十分出众,可他却在这几日里扮演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自始至终都形同空气一般,根本没有在兰亭的记忆中留下与其名头相衬的存在感。
这样的行为不说古怪,但也颇为令人在意。
“反正都要丧失这段记忆,我想这么多干什么?”
在意归在意,可兰亭终归不是神族的少年领袖,他自然没处去猜透对方的想法,索性也就不再纠结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直接先于少女初代出了祠堂。
但在踏出这座破败祠堂的前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用异瞳再次观摩了一遍由石壁图案中的形意化作的“凶禽猛兽”。
回想起这几日来的经历,兰亭突然心生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哪怕他已经通过苦练而初步掌握了施展形意的要义,更有异瞳用以证明,可一旦将要离去,他又不禁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随着记忆的遗忘,自己在这里所拥有的一切也将被失去。
其实,他的心里很清楚,记忆能被夺走,异瞳却不能,唯一令他在意的是自己苦练的形意到底会不会随着记忆的缺失而丢失?
这是一个明眼人都能够给出肯定答复的问题,可兰亭的心底却隐隐有着相反的答案。至于为何,他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只是心中有种强烈的直觉在影响着他的判断。
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兰亭显然不想花过多的心思去预判,他的目光只在四处游离,很快便略过被自己异瞳具象化的形意,进而把视线投向正逐渐幻化成伟岸男子的石碑。
在石碑上、龙图中,那本是由线条构成的龙正随同着伟岸男子的出现而被赋予了血肉与灵性,它伴之伟岸男子的左右,又随其挥动的拳脚不断盘旋,仿似在点缀这高深的绝学。
眼中的画面,与兰亭的思绪交错,令他不禁沉吟:“关于形意,我已经初步掌握了当中的要义,能够顺利的将之施展出来,并且可以维持霎时的威能。反观石碑的传承,到现在为止我都少有头绪,这些招式太过繁奥,我又不曾接触,若非时间仓促,不然我倒是想认真学上一学。”
“怎么,看你的样子难道是想要留在这儿,不愿意回去了?”
少女初代见兰亭本已动身,便欲随他而去,却不料其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回首打量,嘴里还不住嘀咕着什么。
由此一幕,她不由出声调侃,言下之意却是在变相催促着兰亭尽快出发。
可兰亭一听,却未能当场会意,于是他开口反驳,说着说着他便后知后觉,也就不再多言,扭头跨过祠堂,朝着废墟地外而去。
一旁笑吟吟的少女初代见他转而安静离去,同样随之动身。
去时一如来时,出了这座废墟地,摆在两人面前的便是暗藏危险的原始密林。只不过,这一次有了少女初代同行,回归之路便有了保障,自然是无忧。
以致兰亭每一次穿梭于苍莽绿意当中,他的心境都有所不同。如提心吊胆,如紧张不安,再如当下的从容平和。
少女初代的能力赢得了他的信任,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在逐渐熟悉这里的环境了。
周边是遍布的灌木,脚下是铺落的碎叶。在这里,还能感受到充足的光线由后方渗透而来。
而随着两人的深入,光线只能透过巨大树冠的间隙投射进来,湿气也就随之浓郁。
这时,明显能够感受到周围活物增多的痕迹。如不远处仍在摇荡的树藤,又如时而发出“簌簌”声响的灌丛,还有那些不见其踪的鸣啼,当真是处处透着生机。
不过,勃勃生机只是看得见的一面,在看不见的另一面,则又时时藏着凶险。
这样的凶险总是在等人麻痹,或许在某一瞬间就会有人因为疏忽大意被夺走性命。
幸运的是,兰亭与少女初代两人没有麻痹,他们谨慎地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为的是回到他们来时的地方。
期间,两人险些再次引发兽潮,原因是野兽的数量实在太多,以少女初代的能力也是避无可避,这才遭遇,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好在这次,兰亭及时开启了他眼睛的异瞳状态,将兽潮扼于萌芽阶段。此举更是误打误撞印证了他的猜测——异瞳果真能震慑群兽。
在此过程中,少女初代被兰亭的异瞳所吸引,有些惊奇他的能力,可她最终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
反倒是在余下的路程里,少女初代的能力有了兰亭的异瞳助阵,两人的归途竟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几乎只用了不到来时一半的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前方正是遗忘之地与龙息山交界的位置,那是一片常年被浓雾所笼罩的区域,一如外界那个入山口的样子,以人的肉眼是根本看不穿雾背后的景象。
“我现在才发现,这浓雾简直就像是专为‘遗忘’而量身定做的一样,为了防止这里面的秘密被传出去,真可谓是严防死守。”
兰亭心里总感觉怪怪的,他好像忘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本应在这里想起,可他始终都回忆不起。
无奈,他只能感叹眼前的浓雾。
“走吧!”
少女初代不喜不悲,一脸平静,她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兰亭该登山了。
一旁的兰亭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他只能点头跟随少女初代继续前行。
一脚踏入浓雾,一路畅通无阻,前方的雾气逐渐变得淡薄起来,看样子马上将要出了浓雾的范围,可兰亭的记忆犹在,他不由感到疑惑,难道传言都是假的?
“嗯?”
总算是走出了浓雾,温暖的阳光正洒在兰亭的脸上,可他却一脸茫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进入遗忘之地的时候,分明前一刻自己才踏入浓雾之中,怎么一下就出来了?
沉默少许,兰亭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难道我已经从遗忘之地归来了?”
他偏头望向少女初代,恰好迎上对方的目光,视线稍作交流,两人确定了这个事实:“看来,‘遗忘’之说不假。”
待理清了思绪,兰亭的注意力也就发生了转移。
他发现在自己与少女初代对视的时候,余光中总有一抹红色的事物在他前方不远处,他不由将视线向前,顿时只见一道赤红的身影赫然入目,那人竟是神族的少年领袖。
“他怎么在这里?”
神族的少年领袖距离两人足有数丈的位置,正背对着他们像是在沉思,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情况。
这个时候,兰亭与少女初代的脑海里自然是缺失了有关遗忘之地部分的记忆,他们理所当然地对神族的少年领袖出现在此抱有疑问。
不过,心中虽有疑问,可他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默契般保持沉默,一语不发,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突然,神族的少年领袖动了,他将手伸进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个细纹鳞皮质地的囊袋。打开囊袋,他又从中拿出一块被布料半包裹着的木头样的事物。
那木头样的事物很是普通,可当它被神族的少年领袖自细纹鳞皮质地的囊袋中取出时,天地间顿时被一股清香所弥漫,那种香味很难形容,却仿佛拥有令人沉迷的魔力。
兰亭在第一时间便闻到了这股清香,他感觉全身的毛孔尽数舒张,仿佛在贪婪地将之吸收入体,使之生出一种有如脱胎换骨的感觉。
“如此清香,人间难得!”
神族的少年领袖并未将木头样的事物再次装入细纹鳞皮质地的囊袋中,而是将之分开塞入怀中,随后便欲离去。
可就在这时,少女初代却开口赞叹。她是植物通灵的初代,自然对这类奇异之物有着更深的理解。
而神族的少年领袖闻言,顿时猛转过身,一脸戒备地望了过来。
“说实话,我真想将之抢夺过来,那东西理应对我大有裨益。”
少女初代倒很实诚,她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心中所想,可她也深知自己不一定奈何得了对方,所以只是说说而已。
“可惜,这东西在我手里。”
神族的少年领袖本是一脸戒备,可当他听闻少女初代的一番言论后,他反倒安心了许多,想来他也同样明白问题的关键。
随后,他便当着两人的面径直离开了。
“那东西到底是有多香,人都走远了,香气却久久未散。”
兰亭在自语,他有些好奇神族的少年领袖怀里那散发着清香的事物。
可不一会儿,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不断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衣衫左右,仿佛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
少女初代本在挂念那块木头样的事物,可兰亭的动作幅度太大,不禁引起她的注意。
兰亭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衣衫,忙着找寻,一边向少女初代解释着原因,道:“之前我一直有个大胆的猜测,你不是说遗忘之地能使人忘记关于里面的记忆吗?那我就想,不如用笔或是什么东西将里面的秘密都纪录下来……”
不待兰亭将话说完,少女初代便摇摇头,轻声叹道:“没用的……”
“为什么?”兰亭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解地问道。
少女初代没有当即回答原因,而是反问了一句:“你找了半天,那你找到了没有?”
兰亭沉默,他的确没有从自己的身上找到任何相关的东西。
少女初代见兰亭无言,便开口说道:“曾经,我遇到过一个人,他为我讲述了这世间许许多多的人与事,其中有关于龙息山的传说,也有发生于龙息山外的故事,还有便是关于遗忘之地的种种。”
她似在追忆过去,那美艳如花的俏脸不知是为谁浮现了几许柔情,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为了述说自己的过往而轻得过于温情:“他说,据外界那些势力的共同推演,遗忘之地内或有一种能够影响人思维的力量在发挥作用,用以屏蔽人们想要带出任何讯息的想法,从源头上阻绝那里与外边的联系。”
如此说辞,不由令兰亭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久,待他完全消化了少女初代的话以后,他似悟非悟,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便就此作罢,随其一同朝着山顶而去,为的是静待明日的到来。
漫长的一夜,在随着龙息山悄然的跨时空转移中缓缓而过。
骄阳初升,正是到了少女初代与何倩履行彼此约定的时候,兰亭亦期盼着早些见到何倩。
他们已经动身出发,正前往立下约定的花海地界。
他们是往山顶下行,那里有一条贯穿山林的通道,是为龙珠而来的少年常走的一条路径,两人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不少藏匿于灌木丛林里的人影,这昭示着新一轮的龙珠之争已然开始。
不过,少女初代的凶名在外,哪怕她带着兰亭大大方方地行走在众人眼皮底下,却也没有一人敢主动招惹。
如此行路无阻,倒也省了不少心。
可没走出几步,兰亭又远远地发现了正往山上而行的陈规,在其身边还有两个青年模样的男女,年纪应该都在二十上下。
他们同样是鹤游观的弟子,各自身穿一套印有鹤游山水图案的道袍。男子身材挺拔,女子婀娜多姿,好似一对俏男俏女。
陈规在两人面前态度收敛,丝毫不显张扬,就连行为举止都有些小心翼翼。
他本是跟在那一男一女后方半步,可他忽然发现了兰亭与少女初代。不知为何,他当即凑在了青年男女的身旁,似在对他们述说着什么。
鹤游观的青年男女一边听着陈规所说,一边打量着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两人,眼神却在不知不觉间变了一种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