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塬地上的大小工程,已开工了数次,张涯又不论吉凶日,只要是逢双就成,放串鞭炮谓之破煞化邪。
时间久了。
钟三牛、徐五等村民们会说漏嘴,陈阿材、郭石柱等匠人炫耀见多识广,也会拿这些当谈资,知道的人就越来越多。
厢兵们开赴塬地,这事儿也在他们中传开,姜得亮岂能不知晓一些。
此时此刻,他见张涯如此风轻云淡、胸有成竹的样子。脑海中刚冒出点嫌弃张涯年少无知的念头,几乎是瞬间就被湮灭。
姜得亮缺乏管理才能,特别是军事技能,但人家又不是弱智,是好是坏、是强是弱,他都混了十几年官场,瞧的是真真切切。
旱地惊雷!这不知是何物?
梯田、水坝、架子床、逍遥椅……张小郎真是生而知之,宿慧眷顾之人?想起这些种种新物件,姜得亮瞬间选择相信张涯。
“这个,这个……有五十六张软弓,箭矢有数百支!”
他定定神说道,继而因性格使然,禁不住多加一句,“远之贤弟,远之贤弟!咱们真要鸡卵碰石块,这是要死人的……”
“死人?姜虞侯!我们不积极抵抗,死人将会更多!”
张涯淡淡一笑,继续保持镇定,“哼!只要在下谋略得当,或许不会死人。若是都分头逃窜,有马匹代步还好说,其余人等皆为待宰羔羊!”
“罢了!某舍命陪宣奉!请贤弟妥善布置。”
“成!紧急之时,权宜为上。虞侯!安排十几人回去。”
半点谦虚都没有,张涯开门见山道,“让他们继续分割、煮食猪肉,以平复军心不稳。剩余人等,皆开始挖沟,具体方略,我给陈四哥安排。”
……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更适用于官方体系。
从张涯手中获得香皂制作方法,滕子京紧急制成一批样品,刚发往汴梁筹集钱财,被钱粮等事弄得满头包的庞籍就得知了消息。
庞籍写信讨要,滕子京不愿给。
至少在建坝资金筹集好前,他肯定不会撒手。
收到消息回馈,庞籍思前想后,便亲自追讨而来。对于这种事,老滕只能躲,不能硬罡,当面得罪人。
滕子京便冒着严寒跑到川口坝工地,对外声称:巡视农田水利建设。
张涯这厢乱糟糟准备御敌时,锲而不舍的庞籍带着十几骑,竟然追到川口坝工地,迎头拦住了滕子京。
“子京贤弟!香皂奇术,岂能市之?况呼低贱!”
瞅瞅河谷中的土坝基坑,庞籍开门见山言道,“将其交予本路榷之,岂止获利数万贯,莫言此坝所需钱物,再营造几座亦可!”
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庞籍想到了香皂的暴利,直接要政府垄断经营,以获取源源不断的利润。
“庞侍制!莫贪心不足。”
一语双关言道,滕子京半步不让,“我岂能不知榷之,然远水不解近渴,市易其制作之术,筑坝所需钱物,旦夕间便可筹集完备。”
……
二人争论间,秦翌、陈吉海匆匆跑来,均是满脸惊恐之色。
“庞侍制、滕太守!大事不好矣。”
顾不上见礼啥的,秦翌急速说道,声音都有些变形,“上百厢兵溃卒称,党项流寇掠袭九陵塬地,张小郎危在旦夕……”
川口坝距离张涯那里,足足有十几公里远。但这些闻警便逃散的部分厢兵,沿着九陵河谷回返宁州府,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达这里。
秦翌、陈吉海都在监造基槽开挖,见状便拦截、问询。
“你们说甚?党项流寇掠袭九陵塬!”
滕子京停止争辩,陡然色变追问道,“可有其它消息?有多少党项凶顽?张远之去了哪里?”
“溃卒称,党项马卒五十余!”
陈吉海急促搓着手,看着东侧颤抖说道,“至于张宣奉,竟……他会同姜虞侯,召集其他厢卒、劳工们,竟去塬地北侧御敌!”
“御敌?用甚杀敌,用铁锹呼?”滕子京惊道。
秦翌哭丧着脸,无可奈何说道:“溃卒称,宣奉用铁锹挖洞、挖沟御敌!”
滕子京瞬间词穷,抬手挠着头发,急速转圈起来。
看看远处十几位骑士,庞籍眯着眼睛平复情绪。
“张涯此子!狂妄也罢,年少也罢……然献利器于国,功绩昭昭。”
未几,庞籍镇定说道,“吾等必救之。子京贤弟!汝处有多少弓手?召集力夫一同前去,以壮声威……”
“成,成,成!我这就去召集!”
……
临近中午时分,党项流寇才开始行动,且涉冰水渡河后,还给战马烤干水渍,再喂食些豆粟等精料,以保证冲击时的马力。
这样以来,虽说给了张涯三、四个小时的缓冲时间,但他若是坐等他人救援,黄花菜都凉了。
嘚嘚嘚!马蹄声响中,孟谷丰从塬地边快速回返。
看着四道拦马沟后的三部‘投石炮’,以及歪斜在躺椅上的张涯,他的眼神中闪出莫名激动。
下马,毕恭毕敬的弯腰,孟谷丰低声禀报道:“少东家!流寇开始攀登塬地,可能要一柱香!”
血腥战斗即将开启时,张涯如此慵懒非其本意。
但为了稳定军心,让厢兵、劳工们服从安排,卖力地挖掘陷马坑、拦马沟,布置所有防御设施,他只能如此‘大爷’起来。
匆匆组合成的草台班子,若是选择正面迎敌、硬罡高速骑兵,用脚趾头想都清楚,肯定是一触即溃。
张涯便利用上所有手段来减缓骑兵冲击速度。
迅速开挖近万个非标陷马坑,还挖出四道拦马沟,虽说这玩意只有半米深,但结合翻出的土方,总归能减速战马。
除了这两项,他还吩咐人,将四百根松木檩条,分置在此处塬地上,支起一端算作简易栏杆。
“嗯!知道了。丰哥,你再去探查。”
张涯淡淡说着,随后吩咐道,“等剩半柱香时,你直接找山哥汇合,分领两组厢兵弓手,藏身于拦马沟后,竖起条筐阻挡流矢。”
“少东家!谷丰得令。”
张涯如此老神在在,姜得亮早已麻木不已,更找不出词形容。
听到流寇很快要来,他摇晃着张涯,恹恹说道:“远之、远之贤弟!接下来是啥条陈,你赶紧吩咐吧。”
“虞侯!莫要慌张,都来得及。”
张涯淡淡一笑,起身说道,“嗯!将分撒豆秸的人都撤回来,胆子大、想立功的藏身拦马沟后……其余人等躲入新宅围墙中。”
天公作美,冬日里为数不多的东南风,此时正在塬地上徐徐吹着。
他岂能不利用起来。
如此,便让人撒放些豆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