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司晨合拢双翼,狂风卷着百十片竹叶向左小影扑来。左小影默念御火术心诀,以火焰附着在无极桃枝上,将迎面而来的竹叶尽数点燃。
无极桃枝乃鸿蒙之初便已存在的先天五行神物,寻常刀剑,又或者左小影的御火术所带起的火焰传到桃枝上,不能伤其分毫。但每一次左小影挥剑抵挡竹叶时,因心神分散到剑法上,体内五行流转停止,桃枝上的火焰也就无以为继。又或者左小影一心留意体内五行之气,无暇应付风卷竹叶,于是数十片竹叶划过他的头脸,划得他火辣辣地痛。等狂风卷过,青竹阁恢复宁静,星夜无月,落寞灯火下,左小影半跪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他本以为知道自己是先天五行,又获得修炼法宝,掌握五行法术只在朝夕之间。但修炼时才知大错特错,将五行之气转为五行法术需要他凝神聚力方可成功,此时他心中杂念丛生,南宫狩,叶砚霜,这几张脸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搅得他心烦意乱。
月司晨拍打翅膀落到左小影肩上,说道:“还是等伤愈之后再练吧。”左小影摇头说道:“考期迫在眉睫,我的伤只怕到试炼那天也未必能康复。”他一手撑地,勉强站起来,说道:“再来!”月司晨绕着他飞行一周,咕咕叫声透着焦急。左小影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让他落在自己手腕上,只听月司晨急切喊道:“其他人能剑法心法兼施是依仗着早已被无数人印证过的五行心法,但先天五行的修炼方法要你自己独自摸索,你这样一味蛮练,不仅修为没有进益,更可能小命不保!”
左小影一言不发,甩开月司晨,再次握住桃枝,此时他心中烦躁,五行以五行相克的次序激烈碰撞。但左小影强忍前胸针扎火燎的刺痛,以金克木、火克金之次序,再次驱动御火术。
月司晨头也不回钻进竹林,循声抓了两只鸣虫充饥,从下午到入夜,此刻已近戌时,月司晨饿得前胸都已经贴到后背了。他把第三只蟋蟀吞进口中,想起左小影也是滴米未进,放心不下,又从竹林中走出来,看到左小影眼睛肿胀,挥舞着带着火光的桃枝,假想漫天飞叶,练习御火术,心中忽然一酸。
这个孩子为何如此执着。
而命运为他设置的重重关隘,究竟是捉弄,还是磨练?
钟声响起!
月司晨蓦然抬头,他从未在深夜听过这钟声,更何况这钟声完全一改清晨时舒缓悠扬的节奏,急促而杂乱。随后有人声从某个角落呼喊,转瞬间又传到另一边去。
“宵禁!”
“各弟子即刻回到宿舍!不得外出!”
月司晨一拍翅膀,飞到左小影身上,急切的声音直传入他的心中:“小影!宵禁了!不回去恐怕要以门规处置。”但左小影不闻不问,手一扬,又是一剑刺出,但桃枝上半点火星也没有。左小影目眦尽裂,忽然喷出一口血来。
“你想死吗!”月司晨怒吼道,他狠狠地一翅膀抽在左小影脸上,左小影翻倒在地,竟再也爬不起来了。月司晨一怔,忙下去探查他的气息,才发现左小影尚有意识,只是半天没有进食,又一直修炼五行法术,身体已撑不住了。月司晨心中焦急,腾空而起,却发现那青竹阁石灯之下,不知何时竟放了几个馍馍和一罐清水。月司晨也顾不得许多,忙将食水都给左小影喂下。
正忙碌间,忽听得有沙沙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月司晨大喜,只想叫个人过来帮忙。他展翅高飞,刚啼叫两声,忽有一团寒光射来。月司晨猝不及防,被打中双翅,栽倒在地。
“什么东西?”一人问道。
“山鸡罢了。”此时已是初夏,但此人声音却如三九寒风,仿佛能将地上青草吹出一层白霜来。月司晨见来人似乎并非良善,索性躺在地上装死。幸好左小影为了暗自修炼,躲在青竹阁僻静角落里,一大片青竹将他们和来人挡开。
那语声冰冷之人又道:“阁下闹出好大的阵仗,莫非今夜要血洗凌霄阁。”
前一人笑道:“不敢,我又没有地龙洞主的实力,怎敢和凌霄阁遭遇。只能如此这般,将环山堂的人尽数调开,我才能带地龙洞主潜入凌霄阁。”
“阁下怕了。阁下独闯地幽时可没有这般胆怯。”那人说道,“阁下要把魔族当成你复仇的棋子,可叹我三山六洞诸位魔尊,非但没有把阁下当成疯子,也没把阁下的谋划当作呓语,心甘情愿受你摆布。”
月司晨只听说话声越走越近,心中又惶恐起来,但那脚步声又停了下来。
“地龙洞主并不信我。”
“我从来不信不知底细的东西,不亲自踏上凌霄阁,我不信此山当真悬浮一重天之上。不随你潜入此处,我不信你能覆灭凌霄阁。”
“地龙洞主不信我,却为何依然答应与我鬼族结盟?”
“我族自从被神族打入九幽,毕生之愿唯有重返神州大地,再战九天之神!哪怕是再微小的机会,再疯狂的谋划,我族也绝不会放弃。阁下之谋划,以我全族为筹码做一场豪赌,这场赌,我们跟了。”那地龙洞主语声冷漠,但月司晨却觉得似乎有火在其中燃烧。“但是,我仍有一个疑问。鬼若,你到底是谁?”
一股寒风忽然袭来,月司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地上真有一圈白霜散开,随即他感觉自己的长羽已尽数冻结,在空中咯咯作响。但他又发觉,那咯咯声来自不远处左小影不停碰撞的牙关,左小影已经醒来,睁大双眼,双手缩成一团,强忍着严寒默不作声,一股一股白雾从他鼻子嘴里涌出。
“你自称是鬼族大祭司,但鬼族除了幽冥之主,何曾有过祭司这个称呼?你既然是鬼族,早已丧失前世记忆,又怎么会对凌霄阁如此熟悉?你谋划之深远,远远不只是想覆灭凌霄阁,而是要策动天地之乱。我不由得好奇起来,你的名字和你的面具下,究竟隐藏了怎样的过往?”
竹林那边沉默一阵,一个身影飘忽而出,月司晨眼力通达,看到此人身着绿袍,身材瘦弱,他背对月司晨和左小影,面朝通云观,说道:“我本想和地龙洞主悄悄来此一停,以佐证我之谋划所言非虚,不料地龙洞主发动太阴之水,天地震动。凌霄阁之人将闻风而至,势必将有一番纠缠。”
一个高大的身影随之走出,地上冻结的青草簌簌作响,他冷笑道:“鬼族不是杀不死吗?你怕什么。”
“地龙洞主说得对,鬼族永生不死,只不过再回酆都城,重塑魂灵罢了。但洞主不同,魔族死,就是死了。”
“阁下多虑了,我三十岁时杀其弟子,五十岁时杀其尊长,一百二十岁时,我连即将羽化成仙宗师也杀过!我只是好奇阁下的身份,我想随后到来的凌霄阁的废物中,也许会有一两个人能认出阁下。”
“洞主——”绿袍人话音未落,一点寒光从天而落,二人身形微动,那寒光直插在二人之间。月司晨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之中,有人御剑凌空,一字一句说道:“地龙陵游,果然是你。”
“啊,真遗憾。”地龙陵游缓缓从袖中掏出长鞭。“先有人来找我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