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语说的是实情。汤森的确和她聊的最多。最后也再三表明,后续希望林枫作为上海方面的联系人与他沟通。
但林枫没有将最后那层意思告知陈琳。
回去的路上,林枫开车。她陆陆续续将这两天的进展向陈琳汇报。
陈琳一路没怎么说话,仅听到不明处,偶尔会询问她几句,随后又安静地坐在副驾驶。
“师父,山西分行没出什么幺蛾子吧?”车停在红绿灯前,正好给了她运转大脑的契机。
“不会。这次汤森能这么快松口,八成就是山西不给力。”虽然用了揣测的语气,但林枫听出了笃定和自信。
这让她本就过于活跃的脑子刷幻灯片似的刷过那些图影。
那个从门后模糊发声的男人,浴室里胡乱挥洒的水,早已被水汽晕染的镜子前,纷乱纠缠的人影。
林枫被自己的想象力感到深深地愧疚。可余光瞥见陈琳散漫无神地盯着挡风玻璃,脸上无状。精致的妆容下,缺了一抹鲜血般的口红,整个人颓丧极了。
她像是又为自己的发现找到了新的论据,丢了魂似的不敢再去看陈琳。
悲哀又从心底深处涌起,从喉咙处快要喷涌到口腔里。那样的感觉真让人窒息,憋闷到极致时,她竟有甩车而走跑的念头。
好在,碧云离陆家嘴,不算远。就在她快要待不下去的时候,车已开进了大楼的停车场。
“到了,师父。”林枫强装着镇定,解开安全带,打开中控。
陈琳没有立即下车。她从DIOR的包里取出两三只口红,指尖在管筒间徘徊。很快她找到了想要的色号。
“等一下,给汤森发邮件,把尽调报告发给他。”陈琳抿了抿嘴,感觉还算满意,回头又补充,“邮件最后,告诉汤森,我晚点会联系他,商议去山西尽调的安排。”
陈琳依旧选择了最爱的血色红唇。以前林枫就觉得,这种颜色只有像陈琳这样的女人才能驾驭。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好的,我上去后马上准备。”她不想对着那抹艳红,故作忙碌地去伸手唔去后座拿包。“要不要先和温总说一声,早上他没来。”
陈琳思考了一下,就一下,她就有了决断。
“不用。你安心处理邮件。我会找他。”
既如此,林枫也不便多言。
上楼后,大通间里没什么人。
林枫打开电脑,按陈琳的要求写好邮件正文,并附件。
想了想,又把收件人改成陈琳,点击发送。
“师父,我先发你看一下。措辞是不是可以?”
陈琳也在处理这两天未看的邮件,闻言点开。
“可以。发吧。”
汤森很快回复了邮件,表示收到,下午会注意接收电话和信息。
林枫又将汤森的回复转达给陈琳。见她神色又恢复往常的轻松,林枫觉得自己安全了。
是的,安全。
本以为她或许能与陈琳更近一些。她必须得承认,她的师父是个有追求,有手段,有性格的女人。
直至眼下,上海分行还流传着关于她的战斗故事。
于是,林枫渐渐将她幻化成内心深处想要成为的人。可是近前一看,却似装满了满眼的失落。
或许是她多想了。不管是Louis,钱经理,亦或是老温。
不愿让自己迷失在莫须有的揣测里。这不是她的人品所该允许的事。
定了定心神,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中。很快,她的工作激情就被自我意识调动起来。
首先,她将发给汤森的邮件转发给了裴语,并微信她,他们下一步的安排。
她的想法很简单,裴语作为银团业务的产品经理,理应信息对称。
其次,她又将尽调报告中,认为尚有不足之处圈注出来,以自己的名义单独邮件给汤森,以提醒他注意。
她的动机很单纯。汤森所在的香港分行在本次银团中将承担国展方面所有的信用风险。作为项目的推荐方和分润方,他们战略客户部理应竭诚配合。
然而,正当她想退出FOXMAIL时,忽感背后传来一阵不满的低斥。
“发出去,不用请示我么?”
林枫瞬间一顿,背部僵直到发酸。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热度从鼻梁处蔓延开来,爬过脸颊,越过耳垂,最终在她那纤细的脖颈中央汇集。
“我以为,不用事事请示。”她艰难地站起来回答。起身时带动了椅背,椅脚擦过木地板的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声拉扯,在没人的大通间听来,格外刺耳。
陈琳的目光微带薄怒,鲜红的嘴唇拉成一条线,仿佛随时能再蹦出让林枫无比反感却终究无力反驳的话语来。
她习惯了这样的陈琳。只是此刻的她,显得过于狼狈,被陈琳的气势压得没了章法。
“汤森有多复杂,你知道?香港分行打什么算盘,你都知道?”陈琳说得轻蔑极了。
“什么都还没搞清楚,就什么都放给别人。会输,知道么?会输!”
“行了,别又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杵在这里。”陈琳摇头,摇得林枫渐渐心中已积存许久的信心,竟不知为何物。
好沮丧......
直到下班,她的沮丧感还没缓释回来。
她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哪儿也不乱跑,除了去卫生间。
她静静地听陈琳,在隔了两个工位的后方,对汤森说电话。
陈琳说得很从容,很知性。但总有让她情绪故作激昂的时候,这时她的笑声会很放肆,带着女性尖尖的分贝,好似所有的声音都从细小的鼻孔里挤压出来一般。
是的,她虽然美,但她的鼻孔不算小。林枫待在自己的位子上,为自己找到偷笑的乐子而幸灾乐祸。
陈琳不早走,但林枫愣是熬到了陈琳走后,才放自己下班。
回到家里,又是简单地为自己下了碗面条。
晚间的时候,和简凡视频。
“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林枫在为明晚飞深圳整理行李,神情靥靥。
“没有。”她自我肯定般地摇头,“没有啦。”
“哈哈,别装了。肯定又是被天业整疯了。”
她干脆坐在一堆衣服里,茫然又委屈地问简凡:“我大概,不,是肯定干了一件让我师父很忌讳的事。”
“怎么说?”
林枫干脆也不理行李了,抱着膝盖坐在飘窗上,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通通告知简凡。
说完后低头问简凡:“是不是犯忌讳?我是不是不该直接联系香港分行?”
“话也不能这么说。”简凡难得早早地躺倒了床上。他调整了下姿势,将镜头离自己近一些,也好看清她的愁容。
“你的行为,在掌控欲强的领导眼里,就是越级。跳过她,直接对外联系,且还那么有效,请问她的地位该摆在何处。”
“不过,也不是每个领导都这样。比如我。”他秀气地脸露出个逗乐的笑容。
可林枫却笑不出来。
“别这样。像我这样的领导,就希望下属能独当一面,省的我劳心劳力。”他装模作样地呼了口气。
“真的?”她又叹口气,耷拉下来。“反正她总是对我不够满意,无论我怎么努力。真够沮丧的。”
“别。”简凡见她真被这事给烦着了,收起玩笑,正色道:
“她或许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