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听了一阵也觉得无趣,算章本来就晦涩,那老夫子讲得深奥,也不管底下的孩子听懂了多少,遇到难点都是一并带了过去。
姜桃扭头瞧大虎,他攀着窗台,踮着脚努力看着夫子讲课,眼里满是艳羡。
富裕人家大多是孩子七岁时送到学堂来开蒙,像是姜陵还要早一些。大虎算着也到年纪了,但是现阶段家里是真供不起他念书。
刚瞅着有点温饱的苗头,屋里一点多余的银钱都没攒下,这个时候她要是咬牙送他念书,只怕全家都得跟着喝西北风去。当下供一个读书人所花费的银钱对于农家人来说是一个天数。
胖婶家为了供着姜陵,家里穷得个响叮当,若不是二老死撑着,只怕连黑馍都吃不起了。
姜桃撇过脸去,压下心底那一丝心酸。趁着夫子在上首摇头晃脑,姜正从书兜里变着法子摸出些零嘴来,什么冬瓜糖、绿豆糕、糖衣花生,姜桃吃了两颗,其余的都拿去投喂大虎。
好不容易等他们下了学,姜正拉着姐俩去了他们暂住的地方,镇上说远也远,所以他们一直寄住在姜正的一个表姨家。
表姨这回正好去街市上买菜,屋里没人,姜正让她在屋外候着。
不一会,他搬出个沙盘来,别说那沙盘还真真是花了心思的,里面的黄沙十分细腻,见着像是筛过的。
姜正还没开口,脸却先红了起来:“这是我叫木匠师傅做的,你瞅着可还行?”
姜桃见那用来写字的石笔也是打磨过的,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后天我们就旬休了,听你这么说像是这两个月都不回去了,我一个人也不好去寻燕子,你看,要不我先教你学着?等你回去了,再把我教你的再教给燕子,也不算我食言了。”
李敖抱着胳膊在一边笑话他,惹得姜正飞脚去踹他,两个少年闹做一团。姜桃想着这事可好,她现在晚间都是闲下来的,现如今天黑得越来越晚,她能识字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那敢情好,你一次教我二十个字,我隔五日便来寻你一回。”
姜正倒是惊讶了:“不是说好了十个么?”
“不得把之前十几天欠的二十个补上?甭说是十个了,你就是一回教我三十个我也能学得完。”三十个字,平均一天下来也就是六个,她又不是那寻常孩子,学东西自然要快一些。
李敖笑了她一声:“好大的口气,阿正,你可赶紧的教她看看,就找那些笔画多又复杂的打打她的脸。”
姜正收了脸上的笑,去屋里搬了小板凳,将沙盘摆好,黄沙均匀的铺开。不多想,便用石笔在沙盘上刷刷写了几个常用字。
姜桃一个一个问过去,刚好是“姜”、“张”、“袁”、“赵”、“王”,清水镇的五个大姓氏。
“你寻半张纸和一支圭笔给我。”姜桃努力记着这几个字的结构,这里的字真的要复杂许多。
姜正去撕了半张纸,又找了一支新的圭笔递给姜桃,姜桃依着那五个字描了一遍,又在字的下方标了音。李敖看着那“蚯蚓”一般的标记,心下奇怪,问道:“这是什么?”
“我怕忘了,就先做个记号,我也不能天天来寻你们不是?标了音我自个也能学了。”她可没说这标音的好处,世间万种语言,没什么是不能标音解决的。
姜正凑过去一看,倒也发现了这“蚯蚓”的规律,忍不住赞道:“你这倒是个好法子,我们学字就靠死记硬背,要实在是不记得了,少不得要去问夫子问同窗。这一天下来学的字少说也十几个,能记得下就有鬼了,不是记得后面的就是忘了前面的。”
姜桃笑了笑,又催促他将剩下的十五个字也教了。将所有字音都标好后,姜桃吹干了墨,仔仔细细把这半张纸叠好放进怀里。
天色已晚,姜桃跟大虎道了一声辞,便沿着小镇大街回住处去。
大虎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问她哪个字该怎么写怎么念,姜桃记不住了便从怀里拿出纸来看一遍,姐弟俩走到家,竟将二十个字记了一半。
余氏正等着她们回来,灶边上煨着糙米粥,热着黄馍馍,两人各吃了一碗粥并两个黄馍。大虎正在学字的兴头上,喝粥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
余氏见着便问:“午间去哪了?”
“上街了,正好碰见姜正他们俩个,就玩了一会。“姜桃边吃边道,说实话这粥没舍得加糖,喝着并没什么滋味,现如今的制糖技术并不发达,平日里买的糖甜度能有一半便算是不错了。
“奶,明天炒一点万菜配馍馍成么?”她不爱吃甜粥,要是有些咸菜也好。
余氏细细想了想:“咱们等下次赶场叫人捎个信回去,叫你娘割点新鲜菜送过来,再叫她把豇豆种子下了,过段时间就能炒万菜吃了。”
“咱们光卖饮子也不行,不如也做点黄馍和万菜卖。那边一天就那两顿饭食,干重体力活的又容易饿,少不了想吃点东西垫肚子的。”
余氏也有此想法,忍不住道:“我也想着这个事了,别的不成,做馍馍配点万菜要不了多大功夫,就是得起早些。”
姜桃有些担心,瞄了一眼余氏的手腕子,和面揉面都得要手劲,余氏身体也并不见得多好,她能撑得住么?
“咱们还是跟爹商量一下,左右咱们的饮子还能赚几个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余氏诶了一声,笑着揉了揉手腕:“是我急了,刚学会走就想着跑。”
没多大功夫,姜强和赵树牵着驴下工回来了。大虎撂了碗去喂驴,现在这两头驴都是他包圆伺候的,喂驴的草料他细细铡过,隔上三五日还提水涮一涮驴子,惹得赵树笑话他这是把驴当马养了。
赵树的驴子今儿明显有些不对劲,耷拉着脑袋连麦麸都没嚼几口,大虎冲屋里喊:“姨夫,你把大花使唤坏了!”
他把两头驴都取了名字,一头叫大花,一头则唤做小花。庄户人家对牲灵那是看得比命都重要,大虎心疼的摸了摸大花的耳朵。
赵树吃着馍馍,从屋里探出身子看了一眼:“估计是累着了,早上的活都堆到下午了,不紧着赶怕误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