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紧不慢的过,转眼期中考已经完了,赵阳正好要过生日了,路晓打了电话回家,征得路妈同意,出去给赵阳庆生。
赵阳人缘好,吃过中饭,KTV聚了小二十个人,闹腾到了晚上八点才算完,路晓回到家已经是快九点了,开门进屋,就看见路妈端坐在沙发,整个家静悄悄的,路晓直觉这氛围不太对。
也没出声,悄悄地进屋换了衣服,又走到路雨屋看了一眼,路雨也在,正准备出去喝口水,路雨喊住了她。
“姐,妈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正生气呢,你去哄哄。”
路晓宅基回屋翻手机,才发现没电关机了。走到路妈旁边和路妈解释了没接电话是手机没电了。
路妈没说话,路晓讪讪的走开了。还没走到自己屋,路妈又开了口。
“你今天一天去哪了?”
路晓又走到沙发边,“没去哪,就中午和赵阳吃了个饭,下午赵阳请了好多同学在KTV唱了会歌,没注意时间,就晚了会。”说完用眼瞄路妈脸上的神情。
“没注意时间?你出去就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回来,你看看几点了,我们都没有吃饭,就等着你,你倒是很好,玩疯了是吧,在外边开心吧?和你那个老子一样,出去了就不知道回来!”
“我早上不是打过电话了么,再说了,我不就这一回晚了点,我又不是天天这么晚,至于么。”最后一句声音弱了下去,变成了嘀咕。
路妈听见她这么有理有据的反驳,更加的生气,“这一回?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你还想天天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家,回来的这么晚,像话吗?你看看哪家的女孩儿像你一样?去KTV唱歌,唱歌!你还是个学生!KTV是你能去的地方?不知道学好,不知道一天在学校就交些啥狐朋狗友。”
路晓最不耐烦听见路妈说自己女孩这样那样,还甚至贬低了自己的朋友,路晓也知道是自己今回的晚了,拼命的压抑窜上来的那股子火气,尽量让自己平静的说话,“你能不能别老是女孩子咋样咋样,这都多少年了,男女平等!你不要老用那套老观念行不行?还有,KTV上回不还是你们带我去的么?”
路晓此时的一番理论在路妈眼里就是在和自己狡辩,在顶嘴,路妈最最厌烦路晓的就是你说一句,她在那还有下一句等着你,彻底的生气了,“我们带你去是有大人在,你们去有吗?几个男生女生的,一块去那种地方,你是个啥样子?混社会吗你?男女平等,男女平等,你多会见过真的男女平等过?多会都是女孩家要更注意着点,我一天到晚和你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你哪一回听进去了,说了不要一天天一个女孩嘴得吧的得吧的,你就是不听,我这说你一句,你那还有十句在等着我。你以为你这就是好?你以后就跟着你那张嘴倒霉吧你。”
从小到大路妈这套理论不知道说过多少回,路晓一听到又是这套旧社会封建妇女理论,就真的不服气,少年心性,总是会更加在乎自己的输赢,自己的面子,哪会轻易就服输。
“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我去了,你们难道没去?每次都用这套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理论,你以为现在是那种女人见了个男人就是不守妇德要沉塘的时候吗?现在你这样,那就等着,蹲监狱吧。”
路妈被她这一句一句的反驳,“豁”的一下站起来,怒视着她,“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那个倒霉的样子,我就真应该把你生下来就给了别人,我养着把你养成了这副就知道和家长顶嘴的样子,我还不如早早地把你送了人。”
路妈在生下姐姐路夏之后,接着又生了路晓这个女孩,一是路家确实是重男轻女,二是那会计划生育罚款,三是那时候路家确实是穷,路妈就想把路晓送人,路爸没舍得,拦了下来。到了后来路晓慢慢长大,总会有家里的长辈用这个事情开路晓的玩笑,告诉路晓以后要好好的孝顺爸爸,不是爸爸,自己早就被送人了。在长辈们眼里是开玩笑的话,在小小年纪的路晓心里根本不是,路晓听一次,心里就对于这件事忌讳一分,她心里总觉得自己是不受这个家欢迎的,瞧,你亲妈都不待见你,生下来就是准备把你送人的,没有人是真心实意的爱你,你是多余的人。路晓的不安,猜忌,不平,在再一次从自己妈妈口中说出来,情绪彻底爆发。
“我拦着你了吗?我让你生我了吗?送人?你送啥人啊,你生下来直接把我掐死多好,哦,也是,掐死我哪有送人来得好,送人还能得一笔卖女儿钱,对吧?”
这个时候的吵架更像是在搏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通通用最伤人、最不留情的话化成刀子往对方的心窝里插,以为让对方难受了,自己就是这场博弈的赢家。
路妈听着路晓戳心的话,简直要站不住,哆嗦着嘴皮,说不出一个字,自己的女儿是这样看自己的,自己原来就是卖女求钱!路妈像是被路晓的话化成的刀在心口开了一个口子,风呼呼地刮进去,吹得她真疼啊,路妈忍者这疼,忍得眼眶都变红了。
路晓看着路妈这样,心里酸涩一片,又不想就这样低头,暗暗咬着嘴里的肉,绷着脸,就是不愿意服输,逼着自己转身回了房间。
路雨听见客厅的吵嚷,悄悄趴在门边听,听着听着没了声音,打开房门,看见路妈眼睛红红,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悲戚,再看,路晓不见了,路雨忙走过去,扶着路妈坐下,倒了杯水,宽慰妈妈姐姐不是故意的,不要生气,姐姐只是吵架吵急眼了,劝她别放在心上。
路妈哪里是生气,她是觉得自己生了她又养她,结果却是这样,心中一片悲戚,心痛难忍。推开儿子,自己回了卧室躺下了。
路雨年纪小是老幺,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还不懂姐姐和妈妈吵架所说的含义,只是想让这个家恢复到原来欢声笑语的样子。
路晓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多余啊,为什么要生下她呢,生了她又不想养她,直接掐死她不也很好吗,凭什么自己就该被送人,原来自己听见别人说妈妈想把自己送人是不信的,她觉得他们只是和她开我玩笑而已,到今天,现在这一刻,呵~果然啊,她是真的想把自己送人,她也是真的后悔。
她甚至想,自己如果哪一天出了车祸,得了不治之症,有谁会为自己难过,没有人吧?而这个家的所有人应该会为自己的即将死去而庆贺吧,而自己的亲生妈妈,生下自己的人,应该是最最开心的。她真的好难过啊,内心的悲伤像火山爆发一般,席卷了整个身体,路晓觉得自己像是被世界都抛弃了的可怜虫,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大声的笑话她,肆无忌惮在她面前谈论,看啊,连她自己的妈妈都不要她,所有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路晓想把自己藏起来,她用力的蜷缩着自己的身体,想把自己变得小小的,谁都看不见,她想躲起来,躲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眼泪争先恐后的铺满了整张悲伤的面庞,路晓拼命的抑制着自己的眼泪,她不想哭,可是控制眼泪的阀门好像坏掉了,泪珠像排着队奔出她的眼眶,路晓觉得真是没意思啊,真的特别没意思,活着没意思,生活在这个家也没意思,上学也没意思,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她好想离开这里啊,不管去哪,去讨饭也可以,去流浪森林里面流浪,去过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她不再需要任何人了,反正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那正好,自己还给每个人一个圆满,也给自己一个清净。
外边的夜越发的黑了,好像有一点点风声起来了,地上残留的树叶像被风吹着强迫的离开了自己的家,树叶和粗糙的水泥发生的摩擦声,“呼~挲~呼~擦”,似乎是树叶不舍的道别,大树的枝条也在满满的抖动,是给与树叶不舍的回应。
漆黑的夜色给了每个悲伤想哭泣的人一个完美的保护色,没有人会看见你满脸的脆弱,你只管悲伤。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路爸回来了,客厅空无一人,去卫生间洗漱过,回到卧室,看见路妈躺在床上一言不发,问道“怎么了?”
路妈慢慢的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路爸说,“你知道你女儿今天和我说什么吗?”
路爸把手表解下来,搁在床头柜上,坐到了床边,眼神疑惑。
路妈把今天路晓的话和路爸叙述了一遍,路爸不以为然道“没事,过两天她就好了,口无遮拦惯了,晓晓那张嘴,利的很。”
“都是你们家那边,老说这个事,那孩子听了能不难受吗,你们家那几张嘴,那才是利。”
“行了,我知道了,睡吧,也没个啥,小孩子么,过两天就好了,尤其晓晓,心大,没心眼,不会记这个的。”说着躺下了。
“和你说啥你都不放在心上。”路妈抱怨了一句,关了灯,也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路晓眼睛有些微微的刺痛,到卫生间一看,眼睛红肿的不像样子,路爸路妈已经上去了,家里就剩路雨和她,路晓去冰箱取了一个一个冰袋,敷在眼睛上边之后又洗了脸,眼睛依旧有些肿,路晓有些后悔,今天还要去学校,这可怎么办?
中午路妈回来做饭的时候,路晓还窝在房间没出来,路妈看了一眼路晓的卧室门,没说话,继续这才摘菜做饭,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喊路晓帮忙。
做好饭,路晓还没有出来,路妈给路雨使眼色,叫路雨去喊路晓吃饭。
路雨打开卧室门,拍了拍躺在床上挺尸的路晓,“妈叫你吃饭,走吧。”
路晓挪开一点身子,回了他两字,不去。
“啊呀,快走吧,不然一会咱妈就过来喊你了,走吧走吧。”说着就去拽路晓的胳膊。
路晓被他从床上拽起来,不情不愿的趿着拖鞋走到了饭桌边坐下了。
坐在饭桌上,谁都没说话,路妈看了眼路晓肿肿的眼皮,遂先开了口。
“下午再用冰袋敷敷眼睛,那个样子去了学校不好看。”
路晓手里吃饭的筷子顿了一下,闷闷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