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完年,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活儿,所以我们得自己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挖好地方。”
李云欢一边说一边将手里各式各样的工具分发到大家手上。
新买的农具自然算不上称手,拿在手里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没剃完的毛刺会扎在肉里,可在场的每一个人,哪怕是性子活泛的徐阳都未曾出声抱怨过一句,所有的言语都凝结在那挖土的动作里。
四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家卯足了劲去挖,终于是在太阳出来前造出一个大小差不多的坑。
“时间太急了,也来不及为你准备再好一点的东西,只能这么凑合着来了。”
李云欢将手里的铁锹甩远,拍了拍那方还没来得及上色的棺木,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你这一世也不容易,下去后好好跟亲人相聚,争取过得开心一点。”
李云欢本是豁达之人,话尽于此也不再强求,转身看着其他人问:“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话虽然看着是问大家的,可谁又能不知道这话真正是对周清说的。
周清看了看那一方木色的棺木,又看了看李云欢,嘴巴徒劳的动了动,可过了半晌也只是偏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既然这样那就下葬吧。”
周清不愿意说,李云欢自然也不会逼迫,点了点头招呼着大家慢慢的将棺木下了下去。
“一路好走。”
徐阳一边说一边往坑里埋上了第一捧黄土。
别看李云欢四人人不多,可工作效率却不低,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棺木埋好,外圈搭成一个不高不低的圆球,紧紧的靠着老妇人的坟丘。
太阳慢慢的从远方冒出一个头,橙黄色的光辉渐渐笼罩大地,在这一方寂寞的土地上三座坟冢彼此相。
“唉。”
前后不过十天,她还是追随着母亲的脚步离开,李云欢想到这里也难得有些感慨,默默地在心里寄上一份美好的祝愿——希望他们一家人在地下可以真正的团聚。
“老板,你后悔吗?”
回去的途中周清更在李云欢的身后小声的问道。
“后悔?”李云欢听到这个词脚步一乱,很快反应过来他再说什么,摇了摇头道:“我不后悔。”
“如果没有进监狱,她也许不会死。”周清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云欢。
“如果没有进监狱,她也许第二天就会自杀。”李云欢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可……”
周清想要辩驳,李云欢却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周清,你应该知道当一个人心存死志的时候,不管你怎么做,她的选择都不会是你想看到的那样。”
周清沉默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李云欢所说的有道理。
“周清你刚刚下山没多久,也没有经历太多世事,所以在你的眼里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是医生拼尽全力的去救治,病人全心全意的配合;医生博爱儒雅,病人心存感激,可是这是不对的。你要知道人性中的邪恶,所以你需要将她送进监狱用来震慑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可是她不是那些人……”
周清自始至终纠结的就是这一点。
“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她做错了事情,本就应该去承担这些后果,不是吗?”
李云欢字字诚恳,有理有据的问题让周清无从辩驳。
“周清,我一直想问你,假如那个女人是自己患了病,求医不成便就地闹事,你会心疼她吗?”
李云欢没有拘泥于他的问题,而是追本溯源的询问。
周清顺着她的话仔细构想了一番之后不确定的摇了摇头。
“你看,你自己其实清楚,她这般行径是不对的。”
还好,还好,还是知道是非黑白的。
李云欢叹了口气再接再厉:“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内疚的情绪是因为那个老妇人在我们面前去世的样子太过震撼,所以你才会对这个女人产生同情心。”
李云欢这一番不带感情的推论让周清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可仔细想了一番之后又觉得无从辩驳,只能点了点头。
“有同情心是好事,你可以觉得她可怜,也可以因为她可怜而想办法去帮助她,但是你不能因为可怜一个人而丧失了自己的原则和立场。”
李云欢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迷茫的年轻人就好像看到了曾经那个纠结不已的自己,忍不住多劝了一句:
“周清,你还年轻,很快就会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如我们所意。所以我们只要问心无愧就够了,若是过分拘泥旁的事情,最终会伤害到的只有自己。”
李云欢说完这话便不准备再开口了,毕竟这些事情旁人理解的再透彻,有再多的感悟也没有用,所有的情绪都得要本人自己走出来才算是真的结束。
“阿清,你们刚刚说什么了?老板不会要赶你走吧。”
徐阳刚刚离得远,并没有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所以李云欢刚走他就心惊胆战的围了过来,情急之下连以前挂在嘴边的昵称都冒了出来。
“没有,我们没说这些。”
周清摇了摇头道,回身去看。
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了,那三座坟丘和远处的光线融合在一起,远远的只能看出一点点轮廓。
徐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同样看到了这幅画面,原本满心的喜悦倏地消退,不甘心的问:“你还没想通吗。”
“……”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四个人就这么一路分成两拨,前后脚进了城门,差不多快要走到益民堂的时候李云欢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那两人道:“那么,时候到了。”
“你们究竟是去?是留?”
“我……”
周清低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较真呢,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件事情所有人做的都没有错,站在那女人的立场上来说母亲去世后她孤家寡人固然可怜,可我们兢兢业业的给人治病,无缘无故的就被拿着刀威胁,难道我们就不可怜吗?”
徐阳越说越是生气,忍不住戳了戳周清的脑袋道:“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