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笑了,快去将你这满脸的血洗干净吧,看着怪吓人的!”
李云欢叹了口气,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颇为无奈的说。
“好。”
女人还沉浸在李云欢答应留下来的喜悦中,下意识的就顺着她的话去做,却在走到一半时犹不放心的回头去看李云欢。
李云欢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无奈的摊了摊手随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好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不,不用了,您坐吧。”
女人被她坦然的动作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脑袋,指着茶桌边的凳子小心的叮嘱着。
“不了,我跟着你去吧,免得你洗个脸也不安心,总往回看,时间长了扭了脖子可怎么办。”
李云欢叹了口气,索性跟着她去了一旁的脸盆架洗脸。
“天气这么凉,你不换个热水吗?”
李云欢看着盆里冰冰凉凉的水,疑惑的问。
“没事,现在哪还有心情烧热水呀,就这么洗一洗精神。”
女人一边投着毛巾一边苦笑着说。
“……”
大约是她话里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过重,李云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就这么看着她在深秋时节用凉水浇洗面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洗完脸后,李云欢一边用针去拨弄伤口里的沙石,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女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猜到了吧,这病是天花。”
女人一边被额头上细小琐碎的痛感逼得连连吸气,一边苦笑着回答李云欢的问题。
“嗯,你其他的家人呢?”
李云欢用棉球沾了烈酒,细细的擦拭她的伤口。
“死了。”
女人的眼睛没有聚焦的散在某一处,大抵是难过的事情太多了,便不自觉的习惯了,她现在竟然能够平淡的说起那些惨痛的过往。
“我们一家本来有五口人。我丈夫,婆婆,小丽还有一个儿子小虎,我们一家人相处的很好,从来都不吵架。”
似是想到了那些幸福的过往,女人骨瘦嶙峋的脸上勾勒出一抹纯粹的,不带悲痛的笑意。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虎的脸上开始长痘了,先是红彤彤的一片包,然后变成了痘,之后痘里开始出浆,轻轻一碰便会破裂,我们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是得了天花,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女人捂着脸,神情恍惚而又麻木。
“小虎开始发热发烫,我们找了附近的医院,可那老大夫一听到这个症状连来都不愿意过来,甚至还把我们扫地出门,警告我们不要再过去了!”
“回来后小虎已经被烧得说不出话来,浑身烫的像是一个火球,任我怎么用水给他擦洗都没有用,后来还是我婆婆说用烈酒擦到他身上试试。”
女人指了指小女孩躺的那张床,悲戚的说:“就在那张床上,我们用了一壶酒,擦洗了一天好不容易将他的体温降了下来……”
李云欢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准备开口劝阻,女人便已经怒吼了出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在床边略怕了一会儿,再睁眼时他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李云欢低着头,安慰她的话再舌尖滚了一圈,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年幼病弱的孩子在自己睡着时死在身边,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该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呀!
“之后是我婆婆,小虎去时还没两天她就开始发痘,没两天就随着他去了。”
女人擦去了脸颊上的泪又重新坐好。
“然后有一天早上我看到我身上长痘了,接着是我男人……”
女人说着突然笑了,一个夹杂着嘲讽与得意的笑容,再她瘦弱病态的脸上大大的绽开,像是开到荼靡的花朵,虽然美却难免沾染死气。
“我们就这么躺在床上想呀,一家人虽然隔了几天但我们脚程快点总归是能赶上的,到时候我们再阴间也要成为幸福快乐的一家人,只是苦了还不到七岁的小女儿。”
“但是你活了下来。”
李云欢看着女人,大概猜到了她故事的发展。
“对,我尽然活下来了,一家人沾染上了天花,一个个都在我的身边死了,而我,带着必死的心却不想竟然熬到了脓包起痂,硬生生的从鬼门关走过来了!”
女人又恢复了平静,呆呆地坐回在凳子上,神情倦怠而麻木的诉说着,就好像她所描绘的一切只是道听途说的故事,不是自己经历的人生一般。
“我熬过来了,我还有小丽想我不能死,我将他们用过的东西都烧了,连着他们的身体一起在院子里烧了,这样也算是陪着我们了,可谁知道……”
“小丽也感染了。”
李云欢看着病床上痛苦呻吟的小姑娘叹了口气。
“对,她竟然感染了,再过了一个月,我以为我们娘俩终于可以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感染上了天花!”
许是之前的事情透支了她的情绪,到这个时候,女人反而只是语气微抬表示自己痛苦和崩溃。
“天花的感染性极强,即便是你已经好了,可是一个月内还是有传染的危险性,小丽天天与你同吃同住,小孩子抵抗力又差,会出问题也不奇怪。”
李云欢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说,但想了想还是将这些话说出来了。
总归这都是事实,她心里想必也早就有所猜想了。
她迟早都是要面对这些的,倒不如现在就告诉她,免得以后成为心中的执念,倒还惹出什么祸端。
“原来真的是这样……”
女人了然的点了点头,哭干了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可瞧着却比泪水充盈时更显悲戚。
“我早就猜到了,他们的东西我全都烧了,化成了一盆灰,哪里会传染给小丽……”
女人捂着脸,想要笑嘴角却沉闷发苦,怎么都抬不上去,形成了一个奇怪的表情,看的人心中酸胀,几乎想要提她去哭。
“没事的,你都可以熬过来,你的女儿怎么不行,你要相信她。”
李云欢不忍再去看她的心如枯槁的模样,撇过脸去舌尖发麻的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