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正厅
与其说这里是正厅,倒不如说这间房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装饰,要说摆设也只有两个:正前方的灵位和正厅中间的桌子。
进了门,石铁和人影并没有急着喝酒。倒是人影右手一挥,凭空浮现出三只酒杯,石铁见状,熟练地往三只酒杯里倒酒。
酒满,三支杯子整齐地往左边倾斜,在灵力的作用下,杯子整齐划一地向右漂浮,直到杯中酒倒尽。
“敬虎狼团全体弟兄在天之灵。”石铁和人影没有一句废话,整个仪式显得庄严肃穆,他俩一齐出声,右手放在左胸的心口上,神色庄重,默默注视着桌子上的牌位:
虎狼团之灵位
半晌后,这场仪式才算是到了头,这次石铁挥手,招呼着人影拿几个碗来,嘴上还嘟囔着什么不醉不归,人影似乎是没有听见,但还是拿了两只杯子,两人一起落了座。
石铁拿起酒坛把两只杯子满上,跟人影碰了个杯,杯中酒一饮而尽。
“阿青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那一场战争吗?”石铁把杯中再满上好酒,他疑惑不解,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忘不了那场战争。
现在在石铁眼前,被他唤作阿青的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他的真名叫卓青,以前他们两个是出生入死的战友。
卓青很奇怪,即使是在和平的无战时期,他还是一身铠甲穿在身,常人都不难发现,甲胄上的红色锦缎早已褪色,和鳞甲上的刀痕剑迹倒是显得相形益彰。
最让人胆战心惊的还是卓青左眼上的一道疤痕,伤口从左眉的中间部分竖劈而下,勾勒出一条阴森的线。
当然,卓青付出的惨痛代价是左眼完全失明,不知光影。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快说。”卓青没有接石铁的话茬,自己自顾自地喝了杯酒。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石铁一杯下肚,开口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坐在对面的卓青左手一停,悬在空中,微微思索便脱口而出,“你儿子获得资格了?”他神色不变,左手一抬,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真不愧是你,”石铁哈哈大笑,“说来也巧,你是灵兵长,自然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卓青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一个劲的喝酒,可他心里隐隐约约知道了这位老战友今日登门的目的。
“那个.....阿青,”五尺三粗的汉子石铁突然有点拘谨,他不知道该怎么向战友卓青看这个口,虽然这件事并不是什么怕见人不能见光的羞事,“你身体还好吧?身上穿的甲胄需不需要我帮你修补一下?”
这话一说出口石铁就暗道不妙,自己想扇自己巴掌,怎么会说出这种烂话?
对坐的卓青一愣神,拿着酒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会,觉察到眼前友人的反常,“你再不说酒就要喝光了。”他还是一进门时的那副样子,不断地喝着酒。
“好吧,”石铁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语气坚定地说,“这次来我是希望阿青你能帮助你的侄子石渡修炼。你也知道,我是个打铁匠,修炼一途根本不怎么会,担心自己这胡乱一教,会糟蹋掉渡儿这好苗子。”
说到这里,石铁言辞更加恳切真挚,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卓青,“好男儿志在四方,想当年你与我还有团里的弟兄们哪一个不是这样,那一天我突然感觉咱们老了许多,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我们是没什么可改变的了,可是孩子不一样,他会有许多的可能,你也不希望渡儿走咱们的老路吧?”
石铁的一番言辞并没有明显打动卓青,他还是一个劲地喝酒,但是石铁能感觉出,眼前的汉子在考虑,在做最后的选择,他现在只需要最后一把火了。
“真的拜托你了!”石铁说完朝卓青低下头去。他知道低个头不算什么,为了渡儿,况且还是向战友低头。
现在的他早已经把面子撕个粉碎,他只想请动卓青来教导石渡修炼,这样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按常理来说,出生入死的战友之间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产生,但他们俩不一样,这一点石铁本人非常清楚。
他明白他的这位战友卓青为何愿意居住在这里,以他的战功绝对不会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可卓青还是来了,这一住便是许多年。
石铁懂得卓青的心里有一座坟,埋葬着整个虎狼团的过去和过去的卓青,现在的卓青,准确地说更像是一个守墓人,他守在自己将要进入的墓穴旁,无怨无悔。
半晌后,经过内心的剧烈挣扎,卓青一声长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他喝完最后一杯酒,还不忘舔了舔酒杯,似乎贪恋这酒的余香。
“我有时候真的羡慕你,阿铁,”卓青微微抬头向大门顶部望去,他的目光很长,轻轻地穿透木门,仿佛游离至天际之上。这一瞬间的失神,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年年轻气盛,不可阻挡的虎狼团的士兵。
那时候的他们都一样,一样的年轻,一样的爱幻想,喜欢勾肩搭背没个正形,语调轻浮言行调侃,也喜欢背后悄悄地谈论喜欢的姑娘。
那是他们一生的黄金岁月。
“我真的很羡慕你,阿铁,”卓青又说了一遍,“真羡慕你有美好的感情,可爱的儿子,幸福的家庭,”卓青把长长的太息转移回石铁的身上,“酒喝完了你该走了。”
是的,该走了,这汉子永远都是这么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
石铁一句话都没说,头颅重新抬起,一转身打开门,跨出半只脚走出了正厅。
正厅里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石铁已经走到了大院中央,“到头来还是没能唤来这位守墓人吗?”
突然,院子上的法阵重新开启,天上的金线仿佛有灵,一点一点地演化出一道道玄奥晦涩的图案。等图案描绘完毕,金光乍现,把下方的石铁照映得闪闪发亮。
石铁心有所感,回头一看,卓青正屹立在厅门前,腰杆挺得笔直,只见他右手由掌化拳,在左肩膀用力地砸了两下。
多年的记忆粗暴地出现在石铁的眼前,这是虎狼团的士气手势。
接下来他跟卓青做着一样的动作,右拳在左肩狠砸两下。
“九死无悔!!!”石铁和卓青不约而同的怒吼,一股久违的热血从两人的心脏中喷薄而出。
久违了,战友们!
良久,天上的金色法阵消散,二人礼毕,石铁转身欲走。
“明日辰时,我会前来。”说罢,厅门关闭。
石铁原本欲走的脚步撤回,他向厅门鞠了一躬,深深地鞠了一躬,他感谢卓青,也感谢在天上的虎狼团的战友。
随后,他转身翻墙而出,直往家里而去。
这天逐渐变暗,从夕阳落下到群星璀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可石铁他还没回来。站在锻造铺门前的梁冰内心很忐忑,倒不是说他担心石铁的安危,凭借石铁的实力在村子横着走也没问题,她只是担心一个问题:
石铁能不能把卓青请出来?
她越想越焦虑,不安地在门口打着转,心里暗暗祈祷着好结果的发生。
这时候的东街,一个黑色的人影不停地往东边赶着,他的速度很快,脚步如飞,魁梧的身形携带着较快的速度时时带起街道上的沙尘,每超过一个路人,直引得过路者破口大骂,想来也是,被人莫名其妙的呛一嘴沙尘想来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可是石铁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现在的心情极好,心脏伴随着疾跑越来越快,但他丝毫没有感到一丝丝地负担,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石铁感觉自己年轻了许多,重新回到了那个少年时代。
他目不斜视,不停地寻找着自家锻造铺的旗帜,看到旗帜就代表着他离家不远了。
站在门口的梁冰没有白白等待,她隔着老远就看到一道沙烟由远及近,飞快地朝她靠近,她的直觉告诉她:要等的人回来了。
往回赶的石铁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铺子门边的梁冰,他减慢速度,给了妇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然,作为一个热烈的汉子,亲吻也是必不可少的。
“累不累啊?快来吃饭吧。”片刻的温存结束,梁冰轻轻推开了汉子,“要不要喝口水啊?”
几个弹指后,汉子终于是调整了过来,石铁一把拉住了转身拿水的女人,“不要了,刚刚不是喝了口水吗?”
梁冰表情一愣,随即脸上腾地红了,她回过味来,这表面憨厚的锻造师居然是个滑舌之人,忍不住啐了口,“多大的人了也不害臊。”
“嘿嘿~”知道自己的小把戏被戳破了,石铁反倒坏坏地笑了起来。
“喂!”梁冰用力地打了打男人的手臂,示意他回归正题,“结果怎么样?”
女人俏生生地看着他,石铁没经受住,和盘托出,“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