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向窗外望去,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他每日都在这个时候起床,去上早朝,治理他的国家。而这几天,她已习惯了他早起,习惯为他穿上那一身黄袍,她想忘掉这样的习惯,却越发的不能。
绛衣退了一步,她怨恨自己,为什么也如同那后宫的妃子一样,成为他的俘虏。张口,狠狠地向唇上咬去,很痛,却又仿佛只是心痛。这不是梦,那唇边的血流入口中,只有这样的血腥,只有这样的疼痛她才能感觉到自己仍然是郦绛衣。
走出内室,回到塌上,闭上眼本想再睡一会,却怎么也不能入眠,心中太多的牵绊,太多的不安。便起身,推开室门向外走去,天没半点亮的痕迹,竟然无月无星,这初秋反倒比晚夜更显闷热。一股股的热劲伸了上来。院中一片寂静,虫也沉睡了吗?绛衣绕到一座石亭后,有些累,便背靠着亭边的一棵矮树席地而坐。
没多久,便传来几声脚步声,侧头望去,见两个宫女手执着宫灯,渐走渐停,夹着说话声,耳语般的声音,在这寂寞的夜里也能辨得出。
“宫中都说她是狐媚妖子呢?”其中一个稍矮的宫女口中说着,轻笑了一声,蹙了蹙眉。走在她旁边的高个宫女听了,也笑道:“我也听说了,想想还真是如此呀。”
“你说,若她不是狐媚妖子,那为什么能在一夜之间从一个丑八怪就成绝色美人呢?若不是,那为什么她一是皇上的房,便让皇上无精打采呢?”矮个宫女又接着又说。绛衣一听,蓦然一愕,心里掠过一丝伤痛,这两个宫女口中那个“狐媚妖子”便是指的她郦绛衣,不由得有些难过。
宫中的流言蜚语早已让她慌乱,本不想去管,却偏偏又听到。那些言语如同黄沙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是啊,听说狐妖常化为美人勾引男子,以吸取他们身上的元气,供自己修行所用。”高个宫女掩嘴而笑,声音渐渐远去。绛衣收回眼,眼中仿佛已饱含着什么,一碰触便会夺眶而出。
那两个宫女已经远去,口中的话一定还没有说完。绛衣低垂眼帘,原来她的坚持竟换来了这样如针一般的认同,难道她错了吗?坐在树下,抬头望着那满树的最后一片绿,仿佛知道自己的时日已过,绿得竟那么招摇。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蒙蒙亮起,烨泽也应该已经回宫,又该吵着要见她了,这几天他总借着自己的伤让她做这做那。
站起身来朝回走,还未走几步,便见一个宫女向她急奔过来,口中呼着:“绛衣姑娘,绛衣姑娘,可找着你了。”
那焦急的声音夹着些哽咽声,绛衣定眼一看,那宫女便是刚才那个高个宫女,不由得心里一怔,颦眉而立。宫女走近,不待她发话便见宫女骤然向地上一跪。
绛衣蓦地一惊,她心中虽有些怨,但见宫女的样子甚是可怜,心里的气也顿时没了踪影,忙伸手去扯那宫女起身,“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宫女如同未听见她的话一般,也不顾她的拉扯,头向地上猛磕起来,口中慌张地念道:“绛衣姑娘,求你救救我妹妹吧,都怪我们多嘴,说了你的闲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去救救我妹妹吧,她……她一定会被皇上打死了。”
绛衣一怵,心里已明白,定是那宫女的话让烨泽给听了去,现在正问罪呢。心里顿时也有些慌,“那还跪着什么?还不快走。”
宫女一怔,忙起身跟上绛衣。绕过廊亭,已至前院,仿佛已听到一声声地闷响声,和一阵轻微的惨叫声,越来近,声音越来越大。树下一个宫女扒在长凳上,那内侍手中高高举起的木棍一下下地落在她身上,那额上的汗滴顺颊而下,口中发出轻哼之声。
转眼向那前院的厅门前望去,烨泽正倚坐在椅上,斜支着头看着那落下的棍棒,蹙着双眉,一脸的漠然。
高个宫女一见,顿时泪水涌出,忘了宫中礼节,忙冲到厅下,跪下磕道:“皇上,我妹妹年纪小,求皇上饶了她吧,她若是再有下次,便任由皇上处置。”
“朕有这么多时间来处置一个宫女?哼,今天处置了,以后便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烨泽懒懒地道,看起来真没太多的精神。他的声音虽小,但是却依然感觉得出那充满了怒意。他是在为她出气,还是在发泄。
绛衣叹了口气,朝厅前走去。烨泽见她走来,蓦然一怔,怒目向那高个宫女望去,“你以为自己搬来的是救兵吗?”
说着口中狠狠地哼了一声,也不看绛衣,向那执棍的内侍望去,“给朕用力。”
绛衣蹙眉走过去跪在那高个宫女身边,抬眼望着他,他那困倦的双眼失了些神彩,漠然地看着那棍棒打在宫女的身上。“皇上,不知她犯了什么错,要治她的罪?”
烨泽慢慢移回眼,落在她脸上,那光洁如玉的脸上没有半点杂质,她是妖精吗?她就是,否则他不会那么痛苦,但他不允许这样的想法在别人头脑中闪现,也不允许这样的话从别人的口中说出,他恨那宫女,恨她似笑非笑地说:“她就是个狐媚妖子……”
深深地看了绛衣一眼,她一定不知道有人背地里如此说她,若是知道了,她会是怎么样的伤心。她坚毅,还善良,但是却只得到宫人的冷嘲热讽。
宫女的声音在他的沉默中已经渐渐消没,绛衣越发地不安,侧头回望,宫女那紧咬的牙已经轻轻松了开,无力得头已经垂了下去。再过一瞬,她便会成为宫中又一丝幽魂。
“住手,别再打了。”绛衣忙向执棍的内侍嚷道。内侍一惊,向高高在上的皇帝看了一眼,烨泽似也有此意,便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