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戌这一脉是旁支,他又是庶子,是家里头最可有可无的人。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跟着父亲到主宅拜访,他没有资格跟着父亲哥哥进主屋,只站在门外等着,双手冻得通红,身子控制不住地哆嗦,心里就一个念头,等长大了一定要吃饱穿暖。是那时他注意到在季家众星捧月般的存在——顾疏,她只是路过前院,身边跟着本家的嫡公子正哄她出门玩去。
劫后余生的他没有地方可以去,那时年幼,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阴谋,他只害怕仇家报复不敢露面。
那位老先生来得巧,在事发第三日后到的,见季宅门上贴了封条很是惊讶,向人打听后就失魂落魄地坐在季家旧宅门口,嘴里念着他的小徒儿,有时候还会发疯跑到街上不断地追问路人,季家还有没有剩下什么人,一连着在季宅门前游荡几日,周围人也只能叹一句可怜。
季子戌没有想到,也就是在这时,夜半季宅走水了,火势大起来才有人迟迟发现,一夜之间季宅被烧得只剩下个焦黑的空架子,坊间都在传是冤魂在作祟,生魂在喊冤,传得有根有据,季子戌才不信。
他听闻老先生自那夜后匆忙地要启程归去,他连忙找上老先生,心想老先生一定知道些什么。
老先生在逼问之下说是千真万确看见有人纵火,当时他就缩在门缝外不敢吭声。
季子戌听得满腔怒火,可是该找谁报仇呢?还涉世未深,连家中有与谁结怨都不知道。
他来时的路上还在庆幸地想着,这老先生许是他家的远方亲戚或是故人,可以照拂他一二。令人失望的是他与老先生互不认识,老先生也不是什么有权势的人,帮不到他什么。
老先生也只问顾疏去哪儿,是否还平安。季子戌听后委屈得心酸,蹲在地上哭得淋漓,从来没有人会想起来问他一句如何,老先生颤巍巍地从里衫掏出铜板,小心翼翼地数了数,转身就走了,不一会拿着个肉包子回来,香得季子戌哭不动了。
老先生将包子塞到他手上,和蔼地摸着他的头说:“从前我的小徒儿就爱吃这个,也因是这个才与她有缘的,那时候年纪该是与你一样大呢,快别哭。”
季子戌大口咬着包子和着眼泪咽下去,他拉着老先生的衣袖,抽噎道:“你说的姑娘,我曾见过一面,我们本家待她极好,那待遇看着也就只比我祖父低些。”
说起顾疏,老先生就抹眼泪,仍是不大相信:“这么好的小姑娘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应是我家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才惹来灭门。”季子戌将最后一口肉珍惜地吞入腹中,低下头恹恹道。
老先生抹泪的手一顿,错愕地看着季子戌,“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去报官呢?”
季子戌眼中发狠道:“官府有多少是父母官?官官相护,流寇就是他们的结案词,什么流寇,那群人根本就不是冲着钱财来的,在我们府上一刀一条人命杀红了眼......”
老先生被惊得说不出话,手抖得拿不起东西来,久久不能平复。
“我徒儿走得冤啊,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就这么走了,来时投个好人家。”
话都说完了,老先生仍旧是要启程归去,季子戌就一言不发地送他,老先生出门了才恍然转过身轻问一句:“小兄弟你要去哪,不如跟我走吧?”
季子戌摇了摇头拒绝,只催老先生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