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爷顿了顿，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臣斗胆猜测，皇上叫臣来，是来问罪的。”
皇上没有吭声，眉头却皱了起来，显然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但曲老爷仍旧说道：“可臣便是回答皇上一万次，也还是那句话，对于贪墨一案，臣问心无愧！”
听到这样的回答，皇上顿时便笑了出来，说道：“爱卿说的这是什么话？朕自然是相信爱卿的。”
否则臣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吗？曲老爷表面上毫无波澜，内心却对皇上的作为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皇上见曲老爷一脸的感激，心中满意了些许，又继续道：“不过爱卿这次可是猜错了，朕叫你来，是有另一件事。”
“皇上尽管吩咐。”曲老爷拱了拱手，垂下眸子，说道：“只要是臣能做到的，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皇上顿时便哈哈大笑：“哈哈哈，爱卿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朕要让你做什么舍命的大事一样。爱卿这样有才干的人，朕又怎会舍得？”
曲老爷笑着谦虚了两句，内心毫无波动。
他如今已经不会被皇上的几句恭维就收买了，任由皇上天花乱坠地说什么，曲老爷只会以为他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有着更大的陷阱在等着他跳。
君王便是君王，以前是这样，时间越久，尤其是当君王也老了，这种事情就会变本加厉。
皇上和曲老爷互相夸赞了几句后，终于还是绕到了正事上。
“爱卿，如今令女远在西北，京城的店铺被变卖倒也罢了，可那么多省的产业，也不能就这么耽搁了。”
曲老爷：“……”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心中大骂皇上厚脸皮的同时，又装作感激地说道：“臣代小女谢皇上抬爱，那些店铺都是臣女儿一手掌管，好坏与否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如今承蒙皇上关怀，小女的店铺此后定能日升月恒，万事亨通。”
皇上脸上依旧在笑，心里却着实将曲老爷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狡猾的老狐狸，一句话就将朕的意思曲解了，偏偏朕还不能说的太明白，否则朕的面子往哪儿搁？
若不是眼馋曲宋儿手里的产业，皇上肯定不会只将曲老爷降级处理的，非要让他去西北边关陪他的好女儿不可！
“爱卿说笑了，朕就是担心那些店铺，不想让它们蒙尘罢了。”
“皇上多虑了，只要那些店铺还有管理的人，便不会出任何事。”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又笑道：“可总归是少了些东西。令女再不能去视察，想必底下的人也都会懈怠了，时日一长，便会出现种种糟糠琐事，就譬如贪墨一案，朝中会有，自然民间也不会少。”
曲老爷心中一颤，神色莫名。
皇上如今连贪墨一事都搬出来了，明显是要用这件事威胁曲老爷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偏偏曲老爷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只好沉声道：“皇上思路周到，是臣愚钝。不知……皇上有何赐教？”
对于曲老爷的识相，皇上顿时便满意了，笑道：“依朕看，便让各省都派人去监管着下面的那些店铺，再由一人统一掌管，如此层层递进，便十分有迹可循了，而且还能起到警醒的作用。”
曲老爷目光闪了闪，问道：“那皇上对这一职位可有人选？”
皇上装作思考了一会儿的样子，忽然说道：“朕看，子溪就不错。”
曲老爷目光一凛，心中了然。
沈子溪是娴妃的哥哥。
如今娴妃得势，沈子溪更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官品一升再升，皇上心仪的确实只有这位新任丞相大人沈子溪了。
曲老爷看的分明，皇上当初立娴妃的孩子为太子，实际上只是想制衡毅王，不舍得将皇位过早地让出去罢了。
可谁也没想到毅王会偏激至此，谋反一事不成，毅王被打入宗人府，皇上心灰意冷，从此心里眼里便只剩下了年纪尚幼的太子殿下。
从他这些日子以来大刀阔斧地向群臣下手就可以看出来，皇上这是要趁着自己还能喘气，为太子登基扫清障碍呢！
如今大部分大臣已经被皇上清洗地差不多了，如今所能做的，也是尽可能地为他和他的母家拉拢势力，财力。
自然而然的，他就将目光放在了曲宋儿的身上。
曲老爷内心叹息一声，垂眸道：“臣也觉得丞相会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皇上与臣说这些，臣却是不能为皇上分忧了。”
听到这话，皇上顿时便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变得冷了起来，问道：“怎么？你舍不得？”
曲老爷连忙说道：“不是臣舍不得，而是这些产业都是小女一手扶持起来的，这么多年只听命于小女，这……臣也没有权利将管理的权限夺过来。”
皇上像是没有听见曲老爷话里的嘲讽一样，笑道：“这好办，你写封信知会令女一声便好，想必她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定不会让爱卿为难。”
曲老爷脸色已经快要绷不住了，迟疑道：“臣……臣只怕她不会相信。”
皇上不悦地说道：“爱卿这是何意？做女儿的，难道还能忤逆了父亲不成？你推三阻四，莫不是根本就不想这么做？！”
“臣惶恐！”曲老爷立刻便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深深地低下头，让皇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是一句别的话都不肯再说了。
皇上见此，定定地看了曲老爷的脑袋好一会儿，这才勉强忍下心头的怒意，再开口说话，便是一句玩笑一般的自嘲：“终归朕不是爱卿的亲人啊！若是宋儿当初能够早点被认回来，想必也是会进宫的吧？朕今日又怎会被爱卿这样推辞？”
皇上虽然笑着，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
曲老爷心中大惊，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抬起头来看向皇上，企图看到哪怕一丝玩笑的表情。
然而，皇上的话虽是玩笑的语气，他的表情却让曲老爷的心沉到了谷底。
皇上……竟会动这种心思？他只是说说，还是真想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