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笙离开后,苏昭容整理好衣裳,又让女官为她重新梳妆。待收拾妥当,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才等来齐王。
齐王一入颡榕台,就见苏昭容迎上来,盈盈一拜:“今日事多,王上还未晡食吧?妾命人在小厨里煨着羊肉羹,就等王上来了,王上可要用些?”
为着萧崇的事,齐王今天可是一天都没得消停。此时面对苏昭容的温柔小意,身心都舒坦极了。
“玉姬怎么知道,寡人会来这边?”齐王拉着苏昭容的手,进了内室里,在案前坐下。
“今日在玉液池边,王上被宫人请走后,妾无意间听人说起,是王后殿下和路仪人吵起来了,妾想王上定然是烦闷不已。王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喜欢用膳。妾就亲手做了羊肉羹,想着若王上来颡榕台,也能有口热饭。”
这一番话说得齐王心里妥帖得很,拉着苏昭容的手,声音愈发温柔。不久,内殿里便熄了烛火,宫人们也都纷纷歇下,只有两个小侍儿,留在外殿的廊上守夜。
此时阙陵君府上,傅雨笙已回了藏锋堂坐下。因她有孕,今夜楼故只略坐了坐,便回了前院。
几日来他头一回不在藏锋堂留宿,倒令傅雨笙松了口气,今夜便要早早睡下。
在妆台前拆发髻时,闻知小声说道:“北戎特木尔单于回书,说狼骑已集结在燕然山下,只等太子政长驱直入。”
“好。”傅雨笙说道,“北戎犯境,下三城,这个消息最迟三日后,就会传入青都,到那时太子政必要亲自北伐。从前太子政出征,顾鸣筝必然会随军同去,可这次她有了身孕,一定是要留在青都的。若特木尔能趁此机会,一举除掉楼政,北戎便少了一个心腹大患,东齐的政局,也会有一番大震荡。”
“楼政被誉为将神,戎族再凶悍,也未必能敌过他啊。戎族的上一任单于王,不就是在对阵东齐时,被楼政飞掷一戟,当场毙命的吗?也就是那一役后,戎族大伤元气,从此固守于云荡山脉以北。偶犯齐境,也只是冬日衣食不足时的打家劫舍。这样的戎族,您真相信他们能杀了楼政?”
傅雨笙嗤笑:“从前的戎族虽然过着放牧的生活,却一直掌控天下最繁华的城市——雍州。靠着雍州的贸易,他们衣食富足,王庭的国库也一向充裕。而自从戎族被赶出中原后,达干草原上贫乏的物资,根本养不活那么多戎族人。饥饿的狼群为了争夺食物,会不断提高自己的狩猎技巧。而曾经享受过富足生活的狼,会一直甘于贫困吗?”
“您是说,现在的戎族,已经到了回来复仇的时候了?”
“戎族是天下最难驯服的狼群,即便是东旭帝在时,也时时不服管束。他们的一生,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戎族可以被打败一次,却不可能一直趴在地上。”
“可他们遇上的是将神楼政啊,这位太子政,据传生于东旭帝诞辰之日,从小聪慧无双,勇猛过人,都说他是东旭帝转世,得天命庇佑。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在小小蛮夷的剑下?”
“你也信这种话?”
闻知笑了笑,没有回话。
傅雨笙道:“所以我才做了两手打算啊。今天苏昭容向齐王献策,以顾鸣筝和萧后牵制萧家和几位公子公主。等楼政去了北境,王后和太子妃禁于长信宫内,楼筱临盆在即,产子后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府。柳明恩身为稷学祭酒,只有议政之权,却不能参政。萧启刚死了嫡长子,情绪不稳,楼政不会放心他来主持大局。那他会将重担交付于谁?三公子楼牧?还是四公子楼赦?”
“不会是羽阳君吧?传闻羽阳君身有阴疾,且与那张棋……虽说东齐民风开放,可这样一个人做执政,还是有损国体。”
“无论是翊权君还是羽阳君,心有所属,就有弱点。届时物议沸腾,朝中人心动荡。再有人上演一场造反的戏码,你说青都会如何?”
“那时无论造反之人成功与否,东齐都将元气大伤。造反成功,则楼政身为前朝太子,又身在边疆,必会腹背受敌。若失败,则青都无暇顾及前线,楼政孤军奋战,亦处于绝境。长公主好计策。”闻知叹了一声,忽然默了。
“怎么了?”傅雨笙轻声问道。
“婢子只是在想,长公主您真要帮阙陵君登上王位吗?”
“他做齐王,对西蜀而言,才是最好的局面。”
“可那时您就是王后了,您真的要帮母国攻打自己的郎君吗?”
傅雨笙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闻知你记住,这世上只有煜儿一个,是我付出一切,也不会背叛的。”
她没有选择,也从来不想选择什么。从母亲死后,她只有弟弟。为了保护弟弟,为了让自己和弟弟不再受任何人伤害,她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世间最好的东西就是权力,既然如此,她就要让自己最亲的弟弟,拥有世间最高的权力——这是傅雨笙的执念。
“闻知,明日往长信宫里递信,告诉苏昭容,无论她如何施为,朕要保住顾鸣筝和她的孩子。”
“可……太子妃不是寻常女儿家,她腹中的孩子更是太子政的骨肉,您不怕夜长梦多吗?”
“我始终是欠着他们夫妇二人一条命的,既然如今我要害死楼政,便尽力保住他的妻儿,也算还了这笔账。”傅雨笙将一支珠钗从头发上拔下来,拿在手中把玩,“至于你说的夜长梦多,没了楼政,以顾鸣筝的性子,根本不会再搅入这趟浑水。何况帮过这一次,我也不会再顾忌她,若她还要与我为敌……”
她轻轻松开手,珠钗应声而落。几颗硕大的东珠摔落在木地板上,四处弹跳开来,散落在屋里。
傅雨笙拍了拍手,混不在意地揽了揽散开的长发:“行了,你出去吧,我也要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