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想得明白的事,太子政怎么可能不明白?”楼故冷笑,“姜越根本是个幌子,太子打的主意,是想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先抛出一个王上根本不会同意的姜越,再退一步,将他真正要推上去的人推出来,这样王上也会觉得好接受一点。”
“啊?”方延吃了一惊,“那我们查姜越,又有什么用?”
“太子把姜越当幌子,我们也可以拿他当幌子。你记住,姜越那边,你的人要‘一不小心’被太子的人发现。同时把你手下最得力的一批人派出去,给我查另一个人。”
“谁?”
“前京畿卫副统领曾守。太子手上,对京畿卫最熟悉、继任后能最快掌控局势的,也只有他了。记住,尾巴要干净,别让人发现了。”
“臣知道了!公子,高啊!”方延竖起一根大拇指,一脸崇拜之意。
“少贫!把那本《茶记》拿过来,你就在这里陪我看书。”
“啊?”方延登时垮了脸,颇有些欲哭无泪,“公子,你愿意留在这里等容姬生产,别拉上臣啊。臣是外男,容姬生产之时出入铃花苑,已经是十分不得体了,要是再待下去,您就不怕连累了咱们府上的名声?”
楼故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臣告退了?”
“你先从院门出去,再翻窗回这屋来,陪我看书。”
方延:“……”
他能不能犯上?
犯上那是不可能的,最后方延只能留在铃花苑里,一边听着容姬的叫喊声,一边看着竹简上天书一般的文字。好容易熬到夜里子时,院子里响起婴儿嘹亮的哭声,才终于是万籁俱寂。
方延放下书,长长的吁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再看旁边的楼故,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从前容姬生楼溪的时候,楼故在外公干,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到妇人的生产之事中。他从来不知道,女子生产会是如此艰难,竟能用去整整一天的时间。
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今日适逢晦日,连月色都全无。铃花苑里,傅雨笙命人点燃了火把,将小院里照得宛如白昼。她自己摆了张软榻在院子里,就那么露天躺着。
槐月以后天气暖和了许多,可夜里更深露重的,依然寒冷,她却连条毛毡都不盖。
楼故看见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直接将外衣解下,披在了傅雨笙身上。
他动作虽轻,却还是惊醒了她。傅雨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楼故,忽的坐了起来:“容姬生完孩子了?”
“刚刚里面传来的啼哭声,婆子还没出来报信儿。”
“想是在剪脐带、给孩子清洗,一时忙不过来。既然生完了,很快就会来报信了,郎君不必心急。”傅雨笙将那件外衣推到一边,从榻上下来,将陪嫁来的安嬷嬷叫来,“请嬷嬷去一趟膳房,着人给容姬做些吃食吧,她也劳累一天了。我不懂这些,嬷嬷安排吧。”
“诺。”安嬷嬷行礼道。
楼故将院子里扫视了一圈,朝傅雨笙问:“楼溪呢?”
“大小姐是小孩子,不好跟我们熬着。入夜时,妾让人送她去了清榕苑梁姬那里安置。容姬月子里,且都让她在清榕苑住着吧。”
“都好。”楼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产房的门开了。一个精瘦的婆子从门缝里闪出来,立刻又将门关上。她急匆匆地小跑到楼故面前,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气都没喘匀,就先朝楼故作揖:“恭贺阙陵君弄璋之喜!”
傅雨笙听了,立刻也转过身来,向楼故行礼道:“恭贺郎君,香火有继。”
一时间,满院都是一片恭贺之声。楼故听见自己得了个儿子,却并没有多欣喜,只是随波逐流一般吩咐人散了赏钱,便要离开。
“郎君。”又是傅雨笙叫住了他,“郎君不多留一会儿,等稳婆抱小世子出来吗?”
“今日太晚了,更深露重的,孩子又才出生,不宜见风,明日吧。”
“那世子的名字,郎君可有主意了?”
“你是母亲,你来定吧,想好了知会我一声便是。”楼故顿了顿,又道,“还有,别乱叫称呼。来日你有了嫡长子,我自会向父王请立世子。”
他说完就走,连头都没回,自然也没看见,傅雨笙骤然煞白一片的脸色。
稳婆将孺子抱出产房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在院子里找楼故的身影。遍寻无果,不由诧异。
她接生过这么多孩子,也看了不少人家得子后的反应。别人家生了儿子,有的人家的男人是立刻扑上来,抱着儿子不撒手,全然不顾刚刚生产完的妇人。也有少数深情的,要问一问妇人的状况如何。像楼故这样的,不关心妇人,也不关心孩子的,稳婆倒是第一次见。
即便是庶子,好歹也是第一个儿子不是?怎就如此漠不关心?这宗亲人家还真是……与众不同。
“夫人,这……”
找不到楼故,稳婆只能把孩子抱到傅雨笙面前了。
襁褓中的婴儿此刻已经哭累了,闭着眼睛睡着了。红红的皮肤皱皱巴巴的,活像一只小红猴子,丑极了,却让人无端欢喜。
傅雨笙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把孩子接过来。伸到一半又忽然顿住,收了回来。
她沉吟片刻,说道:“铃花苑里有大小姐的乳母,你且抱去,让她来照看小……小少爷。产房不宜进进出出,你也不必再进去了,叫里面的人照看容姬就是。”
“诶,老婆子省得了。”
“忙了一天,婆婆也辛苦了。府上已经着人,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客房,请婆婆先歇一歇脚,明日再出府不迟。”傅雨笙说着,朝雪织使了个眼色,雪织立刻掏出一个荷包,塞进了稳婆手中。
稳婆将那荷包拿在手里掂了掂,顿时眉开眼笑:“多谢夫人!老婆子这就告退了!”
楼溪的乳母走上来,从稳婆手里接了孩子,而后立刻有女使走上来,将稳婆引去了落榻之处。
万事俱毕,傅雨笙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时楼溪的乳母抱着孩子,走到了她跟前:“夫人,小少爷的名字,公子说您来定,您看……”
傅雨笙朝她怀里瞥了一眼,目光一转,看见身边尚苏手里的火把,忽然轻笑:“就叫楼柴吧。”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乳母一人在原地愣神。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柴?木柴的柴?
夫人是在报复容姬呢,还是在报复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