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有四子,大公子楼政为王太子,三公子楼牧为翊权君,四公子楼赦为羽阳君,皆为王后萧氏嫡出。另有一位二公子楼故,虽是昭仪谢氏所生的唯一庶出公子,却也是四位公子中唯一有封地的藩王——他被封为阙陵君,封地阙陵郡。
公子故比他的长兄只小了半年,兄弟俩的性子却是天差地别。楼政天性不羁,行事坦荡,虽说兵者诡也,可这位东齐军神,即便在战场上也鲜少使什么阴招,倒爱使阳谋。楼故却阴沉狡诈,是个玩弄阴谋诡计的高手。
这兄弟俩宛如一昼一夜,自小就是一对儿对头,如今在朝堂上,也是明争暗斗地想要争王位。奈何楼政身为太子,身后又有东齐的百年世家做母族,可以说根基稳固,比楼故不知强了几倍。
楼政是不世出的军事奇才,是东齐震慑北戎的第一人。又有深受百姓爱戴的翊权君和心思缜密的羽阳君弼佐,未来的妻子紫陵郡主顾鸣筝一向怜贫爱弱,幼时得父亲教诲,学了一手好医术,是东齐有名的“神医郡主”。顾鸣筝所创的十方斋商号,每年要舍给百姓无数米粮,每月初一十五还为贫民免费看诊。故而在百姓心里,顾鸣筝的威望甚至在楼政之上。再有楼政的嫡妹上宁郡主楼筱,以公主之身统领京畿卫,是闺阁里的将军。
如此人物,身边又聚集了这么一群良臣强将,至少在乐行风看来,楼政必是未来的东齐之主。
那么等齐王百年之后,曾经与新王争过王位的楼故会如何?这绝非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乐行风有一肚子的道理,想对傅雨笙苦口婆心,可看了看手里那对金玦,又泄了气似的低下头去。
晚上回到屋子里,关起门和林氏说了心事,林氏也是大为焦虑:“为何不与小月儿明说呢?她自小与你亲近,你的话,她不会不听的。”
“说什么?你以为我能想到的,小月儿会想不到吗?”乐行风摇头,“今日闻知来送玉珏,你真以为小月儿是要我去押注的?她不过是把我当义父,所以想要告诉我一声,她选了公子故。送金玦过来,也是告诉我她已有了决断,让我不必再费力去劝她。”
“可是为什么是阙陵君呢?即便要和亲,嫁给东齐太子,或是翊权君和羽阳君,最不济平宁君世子,都算得上是良人。阙陵君是个什么?他十岁时就没了生母,谢昭仪又是民女入宫,空有一个屠户出身的母族,几个只会仗势欺人的纨绔表亲,拿什么和太子争?小月儿真嫁过去,以后阙陵君败了,岂不是要殃及池鱼?”
“好歹也是和亲嫁过去的西蜀长公主,除非两国要开战,否则谁敢动她?照如今这个局势,南疆和北戎一日不灭,东齐西蜀就打不起来。”乐行风道,“罢了罢了,随她去吧。小月儿已经长大了,你还怕她保全不了自己吗?”
夫妇二人又长吁短叹几句,便歇下了。到了第二日,两人就像是把前夜的话都忘了似的,谁也没再提过。
至于此事后来是怎么定下来,乐行风也并不清楚。只记得尚苏偶尔会从宫里传出几句消息,说郡主和王上大吵了几次,去太尉府和杜尚密谈过,又在京郊寒音寺与楚焱吵了一架。直到年下,才传出来齐蜀联姻的消息。而锦都城里的赌局也有了结果——却是谁也不曾想到的东齐阙陵君,终将抱得美人归。
据说诏令颁布时,锦都城里一片“哀鸿遍野”,多少人赔的倾家荡产。本以为锦都城的赌场一个个会赚的盆满钵满,没想到居然有人,在每个赌场里都押了黄金五十镒在阙陵君身上,到头来竟是各赌场又赔了个倾家荡产。
不过因为无论大赌小赌,锦都城的赌徒们在此次赌局中大都输了个干净,所以自那之后,锦都城曾经屡禁不止的一个顽疾,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
谁也不知道的是,一场赌局,让天香阁狠赚一把。而这些银子最终都充入国库,成了未来十年里西蜀军费的来源——这是后话。
婚期定在宝章二年荷月,一年的时间看着很长,可是从纳采到亲迎,六礼是要全的。从东齐青都到西蜀锦都,来回就是两个月,时间自然有些紧张。然而即便如此,送嫁队伍出发的前一夜,傅雨笙还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乐家别院。
乐行风看着她,眼角一抽,怒而瞪向雨笙身后的乐尚苏。才要开口训斥,就被傅雨笙给拦下了:“明天我就走了,临别前来见义父一面,您就别生气了嘛!况且现在煜儿都继位了,他总不会为这点事治我谋逆之罪吧?”
“即便王上不会对你怎么样,若是你深夜出宫被人发现了,也总要有人顶罪。你想过尚苏的处境吗?”乐行风还是训斥了她一通,“以后你要嫁去东齐,可不比在家了,再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了知道吗?”
傅雨笙点了点头,那般乖巧的样子,好像又回到了幼时。乐行风有些恍惚,似乎那天在望舒殿里见到的那个咄咄逼人、阴毒狠绝的嘉宜郡主,其实不过是一场幻觉似的。
林氏坐在旁边,不住抹泪:“你也是,婚期定的那么急!虽说先王驾崩,宗室只要守丧一年即可,但你为何不借着这个由头再拖上三年,也在家多待几日呢?”
傅雨笙脸上的笑意不减,却平白让人觉得冷了几分:“三年太久,恐生变故,还是早些嫁去的好。只是我去了青都,怕是很久不能与义父伯娘见面了。义父为了小月儿在锦都蹉跎多年,也早该回去了,等明日小月儿走了,二老也快回会宁去吧。”
这话似有深意,乐行风若有所感,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应下。等傅雨笙要走了,才借着送她出门的机会问:“小月儿,锦都是要有什么变故吗?”
傅雨笙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并无。”
“那为何……”
“我记得父王走的时候,腹痛三日不绝。而那之前一个月里,父王的饮食里都有煜儿亲自送来的鲤鱼粥。我记得母后以前,最喜欢吃鲤鱼粥。”傅雨笙有些黯然,“那是九曲回肠吧?义父,煜儿胁迫你了?”
乐行风没有说话,只叹了口气。
“我不想利用义父,也不愿煜儿这么做。所以义父,回会宁去吧,您回去了,煜儿总不能追着您回去。”她扯出一个笑,“至少,让我留一点干净。”
乐行风愕然,再抬头时,她已换了神情。仍是那副规矩的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是嘉宜郡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