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5月16日晴星期五
从北京到海南,真的是够远了,算什么呢?千里寻夫?似乎也算不上。毕竟真正的相处才三个月。就算千里追梦,千里寻爱吧,我在心里说。
其实,要细细说起跟随小川的感情,我是有些理不清思绪的。甚至有些令我自己也难以解释,到底是日久生情呢?还是一见倾心?好像都说不上。说日久生情,生的什么情呢?那两年的长日子里只不过是思念的交情。说一见倾心似乎也不准确。
到了海南,下了火车,又坐一段汽车,在上船之前,我往小川的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听筒里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着生涩的普通话告诉我,阿川呀,他不在喔,去了海口接人啦。
一路上,我几乎没有想过小川的家庭,我只是一心记挂着他,恨不能立即在他身边。这一刻站在与他的家一海之隔的地方,听着那充满地方色彩的普通话,我真实地感到将要走进小川的生活了。
那又会是什么样?隔着海,在那边的小川与在北京跟我发生激情的小川会有什么不同?嗅着潮湿的略带咸腥气的海风,我感到了这里与北京的明显差异。来来往往的人是典型的亚热带长相,面孔棕褐、见梭见角,眼窝深陷,个子也不高大,女人的身材似乎都凹凸分明,玲珑有致。空气温得能拧出水来。也不知是因为坐了几天车呢,还是因为海边的气候,我觉得身上粘乎乎的,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天空也是蓝的,却不似北京天高云淡的爽气,要湿重得多。如果北京天空的蓝是水粉性质的,那南方天空的蓝便是油彩的,浓得化不开。
我晕船,一路上吐得翻江倒海,直吐到胆汁都快没有了。小川站在码头接客的人中,看着人群里苍白的我,心里不期然的一痛,感激的泪水流了下来。
又见到他了,我觉得心里所有的东西都沉了下去,长途跋涉的疲惫,晕船的难受,还有一点不安,都沉了下去。只有对他的思念浮了上来,像雾一样,从心底最深处升起,升到眼睛里,便是鼓鼓的,要掉出来。
小川笑笑的,向我走过来,有点漫不经心的懒散。他确实是感动的,也是真心想疼我,对我好,但是。
我现在来了,在他身边,他可以肯定我是爱他的,至于他呢?我只知道他在电话里说是那么地想我,想得几乎是夜不能寐。
见面了,他的第一句话让我很是感动:"我,我想你,非常想。"我望着小川,在这潮湿的,粘乎乎的海边,似乎只有他是干爽的,洁净的,有一点不合这个尘世的飘逸、游离。
我兴奋地走上去,抱住他的腰,有些害羞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熟悉的气息,我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租的小房子里发生关系的那感觉,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小川搂着我,给了我一个深深的长吻。然后我们又坐了小半天的汽车,我算是到了小川的家。已近黄昏时,这个南方小镇的街上到处是穿着拖鞋摇着蒲扇的人,他们的话,对我而言完全陌生。而他们,是相互熟识的。小川牵着我一路跟人打招呼,说的什么,我却全然不知。真的是异乡了。当时我心里说,却无半点惶惑不适,我任小川拉着手,放心地跟着他。
走了一段路,小川问我是否知道他们说什么。我摇了摇头。然后他解释说:"他们问你是谁,我说是我女朋友。他们问我你从哪里来,我说北京。"
我当时笑了,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跟你家里人怎么说?"
小川反问我:"你说呢?"
"女同学?来旅游?"
"女同学来旅游为什么住我家?为什么不去风景区?别傻了。"
"那怎么说?"
"我跟他们说了,女朋友要来看我。"
"你家里人怎么说?"
小川的眼睛有点暗淡。
"来了就是客,让我好好接待。"
我隐隐觉得不对,可是我不愿往下想,这样天遥地远的隔着,能见到他便已是万幸,还有什么可说。小川的家在一幢四层楼房的三楼,不是很宽。小川跟他弟弟同住一间,我来了,他弟弟便跟他父母住。他的父亲不常在家,早出晚归地忙着,头发已有些花白,比小川还高。
他的母亲则是忙着一日三餐,他的母亲是家庭妇女。
从小川的嘴里我知道,他弟弟一天到晚地在外面,说是在帮朋友看生意。小川已在一家银行报到,早九晚五地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