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一直喝得烂醉如泥。醉生梦死之间,有时竟然感觉到我不是我自己。我的心情实在太差了!迷迷糊糊间,有人按响了我家的门铃。我去开门。
“苇……苇禾?”我看到了面无表情的他。他一把把我从门里拽出来,我甚至还穿着拖鞋,就被他拉上了车。
我耳旁的风呼呼地呼啸而过,我睁开眼,看到自己正坐在一辆飞速行驶的敞篷车上。天很黑,风很猛烈,穿梭其中,风仿佛压住胸口,无法呼吸。此刻,这么疯狂地开着车的人正是吴苇禾。他穿着黑色的裤子,黑色的衬衫,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前方,风把他的头发都吹乱了。他那不管不顾地开车的劲头,就像个赛车手。在这种情况下,风大得根本无法张口说话,那呼呼的风已经吹醒了我的醉意。
苇禾就那么一直在马路上开着快车,我看了看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夜里2:15。然后,我感到自己的背突然猛烈地撞击到了车靠背,这骤然的刹车让人不明所以。定了定神,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苇禾停车的位置正是4年前我经常去跑步的那个开放式公园。
“你的状态很好啊!神采奕奕的!大半夜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我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状态是很好啊!我应该是什么状态呢?因为你毁了我的形象、我的事业,我就要蓬头垢面、精神涣散,一副彻底崩溃的样子吗?然后半夜把你带出来,因爱生恨,掐死你?”苇禾笑了笑,他脸上确实没有一丝悲哀,而是十分冷静地看着我。
我们下了车,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苇禾点燃了一支烟,吸起来。我们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把一支烟都吸完了,才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
“给你的。东区那个别墅公寓你不是很喜欢吗?我买下了,也装修好了。是你喜欢的美式田园风格。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是,我们没有结成婚,也就没机会带你去了。这是钥匙,房子已经转到你名下了。”苇禾把钥匙放在我手里。
“这……”我被这突然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薏甯,其实我不知道,你本身就是一个喜欢不择手段的人呢,还是因为我们的感情结束了,让你变成怪物了。但我不想看到你继续做个被情绪控制的怪物。”苇禾平静地说。
“呵呵……你还真是冷静——冷静地控诉我是一个怪物。那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爱过一个人。所以也从来不知道,原来失去一个人是这么痛。”
“我知道……你很痛,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快忘了我。我也知道,你很骄傲、很好强,所以,你不会轻易为失去一段感情妥协,你会在我面前活得好好的!我以为,我找个模特迅速恋爱,我说那些残忍的话刺激你,你就会因为恨我而努力地奋斗,尽快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但我错了……我完全想错了……”苇禾站起来,站在公园的路灯下,一束淡黄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侧脸显得那么有轮廓感,他还是那么迷人。
“是我的错,是我处理问题的极端方式激起了你的愤怒,让你想彻底毁了我。我好像总是没有办法把问题处理得很好。现在是太极端,过去是太逃避。”苇禾顿了顿,又掏出烟,点燃了一支。
“过去?太逃避?”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体会不到,生活在一个表面和谐,其实十分冰冷的家里,是什么感觉。我爸一直都有不同的外遇,我妈就装作一直不知道。后来,我妈也找了一个自己爱的男人,但为了钱,她不肯离开我爸。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彼此的秘密,但他们一直很和谐,不吵架,外人看起来很幸福。但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逐渐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可我怕我的父母分开,就装作一直不知道。所有这些和谐,在我大三那年戛然而止,那天傍晚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妈把我爸从楼上推下去了,然后她也跳下去了。我一直最怕的就是他们会分开,因为我不能忍受失去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但那一晚,我一下子失去了他们两个。看见他们摔在地上,身下一摊血,我当时差点就跟着一起跳下去了。你永远都不会了解那种痛得快要死掉的感觉。所以我知道,失去挚爱的人是多么的痛不欲生。”在路灯下,我看到了他的侧脸,他在流泪。
“其实,在吴樊去世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联系过了。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那么悲惨的事。而且,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他儿子……”我好像想解释什么,虽然明知这解释显得很无力。
“我相信你不知道。但是,薏甯,如果我还继续和你在一起,每当看到你的脸,我就会想起那张你和我爸接吻的照片,也会想起我爸和我妈从楼上坠下来、满身鲜血的样子。每见到你一次,就好像我好不容易才愈合的伤口又被人狠狠地无情地瞬间撕开。你能体会那有多痛吗?你不能!你永远也体会不了!”苇禾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带到稍微亮一点的路灯下,他把他的袖口向上拉了拉,露出手腕给我看。
我看到了一道横向地划过动脉的疤痕。疤痕很深。
“我总是戴上一块手表,遮上这道疤。父母去世后,我曾经试图自杀。可能天不想绝我,被一个来我家的老师给救了。这件事,连罗灿灿都不知道。我要多努力地工作,多忘我,才能逐渐忘记这种痛呢!我以为和你结婚会很幸福,但你偏偏成了我这道疤的撕裂者。我之所以那么极端地对你,不是因为我有多恨你、多烦你。而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处置我的痛苦。我推开你,我以为你可以忘记我,我也可以停止痛苦。我想让我们都赶快解脱!你明不明白?”苇禾痛苦地蹲在了地上。听到他的心声,我也心如刀绞,我蹲下来,紧紧地抱着痛苦无助的苇禾,泪如泉涌。
“我错了……苇禾,是我错了!我卑鄙,我狭隘,我自私!是我的错!才想用毁掉你来发泄我的痛苦。”我内心已经被懊悔和心痛纠缠不清。
“薏甯,从此以后,我们就各自好好生活,好吗?我已经不想再回到那个圈子,其实我不需要那么多人关注我,也不想赚那么多钱,我只想平静地生活下去。没有伤口地、也不用拼命努力地去过每一天。我真的很累……”苇禾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用一种历尽沧桑的眼神看着我,就像祈求一样。
“好……我会放开你……”我慢慢松开了抱着苇禾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