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很陌生又难听,应不是叫他的,道士攥了下手中的剑,背有些绷直了。虽没有搭理,但脚下的步子却也迈不动了。
乞丐从道士身后绕到了他面前,一滴泪在眼中打转,脚下一软跪在了道士面前。手撑着膝盖,低下头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那滴眼泪终于落了地。
他随手一抹,激动地对着道士喊道:“公……公子,我……等……了……你……好……久。”
一字一句都是他硬生生憋着气吐出来的,说完这简单的一句话之后乞丐的脸都憋红了,唇色还是发白,眼神激动地在道士脸上看着。
其实他一开始看到道士只是觉得熟悉,却并未想到这便是他一直在找的唐誉唐公子,因为他印象中的唐公子总是温润如玉,面上带着轻笑,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贵公子。
可再看面前的唐誉,一身灰色像是很多天未清洗过,头发倒是梳得一丝不苟,用一个简陋的簪子固定,脸上的胡子挡住了大半的脸,乞丐在面前道士的脸上找不出当年那个温润如玉,良月般唐公子的半点影子。
若不是他从小就跟随唐誉,光凭他的声音和身形是真的很难认出。
道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说道:“你别这样看我,起来吧,我现在是道士了,可不是什么公子了,以后也别叫我公子。”
说完转头对上那乞丐的眼睛,似乎在不解应怎么称呼他。
道士叹气,故作轻松道:“大家同是天涯流浪人,称兄道弟直呼名字随你咯。”
乞丐一下急了起来:“公……子……你……”
还没说完便被道士不耐烦地打断:“说了别叫我公子,你要是不想起来就跪着吧。”
一旁的苏月皱了下眉头,但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拉乞丐起来,只能站在不远处先静观其变。
那道士嘴上不饶人,却在一边找了一个凳子坐下又朝乞丐踢了一个凳子,示意他坐下。
也顾不上去追唐婳了,往嘴里扔了个花生米慢慢吃着,对那乞丐道:“说吧,你是何人。”
乞丐站起身却没有坐凳子,道士不记得他他也不伤心,对着道士说:“乞……丐”他可不就是乞丐么。
道士瞪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换了一种说法,他咽了下口水,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你是府中当年的家仆之一?”
乞丐点头,道士便又沉声道:“可当年家中仆人,无一幸免,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次乞丐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很久不曾说话,也没有人愿意跟他一个乞丐讲话,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却都说不出口,张着嘴也不会说,这时才体会到有苦难言的痛苦。
他懊恼地砸了下自己的头,膝盖一弯又想跪下,道士拉住他的手,皱着眉说:“行了,说不出又何苦这样难为自己,活着便是希望,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那乞摇了摇头,从牙齿中又挤出几个字:“婳,婳,姑,姑娘,呢。”
道士听他说完狠狠踹了一脚面前的凳子:“你提此人作甚,还嫌此人害我唐家不够惨吗?”
乞丐急忙摇头,似乎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声音都只是啊啊啊,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道士不耐烦地狠狠一拍桌子打断了他的叫声。对那乞丐说:“够了,以后不许提此人。”
一旁吃饭的众人看着这一身白衣头发乱糟糟的男子竟朝着那道士下跪,不仅都朝乞丐投去同情的目光,窃窃私语道:“感情这也是个疯子。”
“是啊,今天出门不利,净碰上疯子了。”
“刚才那姑娘不还跟这白衣疯子一起吃饭呢么,这姑娘看着不像疯子啊,咋不给人拉起来?”一人伸长了脖子朝着这边看着,并跟隔壁桌搭上了话。
“那谁知道她会不会也是个疯子。”此话一出,安静了片刻,但后面又开始吵嚷起来,都纷纷打赌苏月是不是个疯子。
此处的喧哗引来了掌柜的,小二对着掌柜耳语片刻,掌柜走上前对着道士弯腰行一礼道:“客官可是有事?”
道士道:“无事,结账。”掏出银子看都没看随手丢给掌柜的,便起身往外走了。
乞丐连忙跟上,道士头也未回,抬起一个胳膊朝身后挥了挥手,阻止了乞丐:“我走的是一条看不到光的路,你就不必追随我了,相逢何必曾相识,哈哈好酒。”笑声伴随着道士的脚步消失在门外。
乞丐在原地愣了一下,被反应过来的苏月拉住了胳膊,看着道士的背影远去,便没有再追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寻了很久的唐公子会就这样走了。
苏月走到乞丐身边在他肩上拍了拍,安慰道:“你们公子这脾气太差了,你跟着肯定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你不想再到别家伺候人的话,过几日我给你寻个活你做着吧,至少不要再去当乞丐。”
苏月只顾稳住乞丐的心情了,却丝毫不觉一番话把自己卖了个干干净净。
唐婳从外面飘了进来,乞丐回头看了眼苏月,用笃定的语气道:“你……不,公,子,友。”
苏月迟疑了一瞬,立马想到方才见到道士逃窜时肯定是被这乞丐看到了,还有刚才一番话,但知道了也妨,苏月眼睛转了下,面不改色道:“你看出来了啊,我其实是唐婳的朋友,但我打听到的唐婳和我认识的唐婳不一样所以便没敢告诉你实情。”
乞丐没有说什么,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他早就猜到了,这乞丐看着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但心还是挺细的。
“谢……”乞丐感激地看着苏月,并未被她是谁的朋友这件事情影响。苏月摆摆手:“客气,进去吧,你要是还没吃饱我可以找掌柜的再给你叫点吃的。”
乞丐摇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表示他已经吃的很饱了。
苏月便没再说什么,跟乞丐道了声要去睡觉了,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唐婳跟在她身后回到了房间里,苏月一到房间便坐下喝了口水,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
道士看到唐婳不可能猜不到她也在这客栈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道士故意放过了她们。
可又找不到他放过她们的理由,还有道士来乌城究竟是有什么目的。苏月想不通,这么复杂的事情很明显就不是她能想通的。
放下手中的杯子,这水是凉的,一点都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