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寨内,暗中奉命一路送走花赫儿的寒山回去复命。
苏冥朔背着手站在桌子前,漫不经心的问道:“走了?”
“是,送到县衙了。”
寒山垂手站在他身后,方才跑了这一趟,他这才第一次见到青天县的县衙。
说心里话,看着不像是个县衙,倒像是个穷酸破落户。
这青天县里普通人家的房子,只怕是都比那县衙看着有钱。
“主子,那个离孽,会不会猜出您的身份?”
毕竟御司诏跟江湖势力也有些牵连,更何况离孽出身自江湖第一杀手组织藏雪阁,对御司诏暗卫的功夫路数或许有些印象,即便是不能准确的猜出他们的身份,但是如果心中猜疑并说出去,只怕又是个麻烦。
苏冥朔语气中倒是有几分欣赏“他不会的。”
“啊?”
寒山挠了挠耳朵,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家主子,“这是为何啊?”
离孽是当年名动江湖的第一杀手,功夫一流,尤其是一把富贵剑,此剑一出绝无生还。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衷心。所以当年在江湖中,只要出钱雇他,就不必担心自己的秘密暴露,更不用担心此事不成。
苏冥朔转过身,在桌子前坐了下来,一脸漠然的吐出四个字:“我付了钱。”
而且还是个大价钱。
“什,什么?”寒山如遭雷劈,“这也可以收买?他不是为那个县令办事的吗?”
苏冥朔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此事于他雇主而言,不知道为好。他没有理由拒绝。”
事实上,苏冥朔只不过跟离孽说了一句话: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不只是命没有,钱也没有。
对于离孽而言,命不重要,钱,比命重要。
所以两相权衡之下,虽然自己一无所知,但是还是默默的收了钱,心底嘀咕了句脑子有病,然后带着花赫儿离开。
寒山又道:“还有一事,消息传来,神殿准备动手了,”
能等到此时才动手,也是难为他了。
苏冥朔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眸子,“哦?是么?”
他幽幽的吐出一口气,“那便让他们,有来无回。下手温柔点,别弄坏了御司诏,这笔开支,回头可没人给咱们报销。”
寒山哭笑不得,“是,属下会吩咐他们,小心着些的。”
虽然神诏那边的人动下手狠厉又野蛮,不过只要进了御司诏,就算是老虎,也得掉一层皮。
“还有,”苏冥朔倏地抬眸一脸正经的叫住寒山,“从今往后,不准再提那件事。”
他中七日缠情这件事,决不能传出去。
寒山一头雾水,“啊?”
苏冥朔绷着脸:“女人。”
寒山:“啊?”
苏冥朔抽了口气:“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一个字都不准传出去!”
寒山恍然大悟,“哦,属下知道了。主子放心,那小县令跟主子有一腿儿的事,属下已经拦在肚子里了。”
苏冥朔:“……”
他要不还是去杀人灭口以除后患吧?
青天县的县令一职在花赫儿到来之前,已空置了一段时间。
只是青天县作为大洲国要塞,南北通九曲,世家势力纵横,所以觊觎之人倒也不少。
只不过此处世家门阀聚集,县令毕竟官小,世家大族也不会听凭差遣,所以有没有县令,都无所谓。
谁知道就她花赫儿运气差,一上任,就遇上了欧阳家被灭门的事儿。
都不知道该不该上柱香拜拜佛了,她只想当个带领小老百姓奔小康的县令而已啊。
然而,花赫儿的性子倒也不是个完全散懒之人。
从青田寨回县衙休养了一天之后,便开始着手清理县衙里的旧卷宗。
这日午后,她小憩了一会,便换了平日里穿的水色常服,去了卷宗室。
县衙里唯一会伺候花赫儿的人,也就是后厨的老黄了。
老黄伺候过无数任的青天县的县令,一直住在这县衙里,是土生土长的青天县的人。
只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又没有家人照料,所以就一直留下来了。
花赫儿坐在桌案前,老黄按照她的要求将关于圣盗苏冥朔相关的案卷都找了出来,放在桌案上,“大人,这是之前所有的卷宗,都有记录圣盗相关的案子。只是量这么大,您一个人,得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确实,比她想象中的要多的多,当圣盗的,都不会累吗?能犯下这么多的案子?
一个人能犯下这么多的案子,早该下油锅了吧?
花赫儿抿着唇,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堆积成小山的卷宗,心底一阵哀嚎。
东西都找出来了,她也只能一一翻阅了。
“无妨,你歇着吧,我有事儿再叫你。”
花赫儿体谅老黄腿脚不好,不能久站,所以特意在自己办公的屋子的外间放了一张小躺椅,方便老黄歇息。
老黄点点头,正准备往外走,突然顿了顿脚步,诧异道:“不过大人,您看这些做什么啊?”
在旁人看来,陈年旧案,不过是给自己找麻烦罢了。
尤其是老黄这种伺候过那么多任县令的人,更是有些惊诧。
花赫儿埋头卷宗,顺口答道:“好奇。”
老黄叹了口气,摇摇头感慨道:“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案子,要么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要么就是悬而未决的奇案,前几任的县令早已处置过,朝廷也都做了封赏。大人还是三思啊。”
来青天县的,也有一些清明的好官,只是青天县本就势力复杂,有些案子,注定不会有真相,所以只能找替罪羊,那些妄图翻动旧案的人,下场自是不必多说。
花赫儿看了眼老黄,蹙眉道:“问题就在这儿。”
“啊?啥问题?”
花赫儿拿出其中一卷宗卷,指着上面的记载道:“你看啊,这十年前的杀人案,凶手是苏冥朔。采花案,凶手是苏冥朔,这些陈年旧案,都是近两年方才结案,而好巧不巧的都是苏冥朔所为,你不觉得奇怪吗?”
老黄苦着脸,“这……”
“另外,苏冥朔若是早前犯下这么多案子,为何这两年才声名鹊起,还是个圣盗之名?而不是旁的什么杀人狂魔?或者是淫贼?”
“嗯……他,缺钱了?”
老黄此话一出口,花赫儿险些没一屁股栽地上。
苏冥朔会缺钱?
就他身上的那一身衣裳怎么都得个千金吧?而且青田寨的那些土匪们打起赌来出手阔绰,哪里像是缺钱的样子?
倒是她……穷酸县令一个,工钱都快发不起了。
花赫儿长长的叹了口气,世道不公啊!
“十年前,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能劫杀百口人?这也太禽兽了吧……”
老黄闻言,若有所思。
这么一想,似乎那苏冥朔不该是个圣盗啊!就该是个禽兽!
不过,大人是怎么知道十年前人家毛没长齐的呢?
花赫儿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卷宗,又看了看老黄不太好的脸色,“我自己看就好,你下去吧。”
老黄垂了垂首,转身出去。
花赫儿一边看卷宗,一边分类,以案情大小逐个分类,再以年份进行归类,这样一来,倒是清楚的多了。
正在她脑中越发清晰起来时,门外,叶霓卷开门一道风似的冲了进来,直扑花赫儿的案头,“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花赫儿无力的掀开眼皮子,冷静道:“酬金我已经发了,又出什么事儿?”
“昨日夜里,李府老爷自临县赴宴归来,于城外十里处遭山匪打劫,领头人是……”叶霓瞥了眼花赫儿的脸色,还没开口,就听见花赫儿道:“苏冥朔?”
“啊?你怎么知道?”
叶霓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盯着花赫儿笑了起来。
“还有,今天早上,城西绸缎庄周家大公子给人送货出城,不料中途货被劫了,人还被打了一顿,折了一条腿,刚好被一个樵夫撞见给抬回来。”
世家和商贾?
花赫儿眯起眼睛,摸着下巴故作高深,“这些都是苏冥朔所为?”
“是啊。那土匪还称,但凡青田山下过,路过留财,无财留命。”
叶霓说罢咂咂嘴,幸灾乐祸的看着花赫儿。
这种大义灭亲的故事一听就很有趣呢。
花赫儿没好气的放下手,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漫不经心道:“那绸缎庄的公子现下还清醒吗?”
“额,”叶霓指了指门外,嫌弃不已,“门外那杀猪般的叫声,就是他。”
花赫儿闻言,脚下一顿,默默的转身回去找了两团棉花,塞住了耳朵,淡定道:“中气十足,感觉比杀猪可活泼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