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风拂过。穿着紫色裙衫的少年少女拎着已经分发一空的药筐三三两两返回寻香谷。
时事纷乱,但大军压境,却纷纷避开这一处。世界上能让你赴死赴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人不多,但寻香谷的医者们绝对在此列。平日里春风和煦,一个个温柔叮嘱你此药要用,惹恼了他们,温温柔柔笑着,不动声色改了你的方子,趁你病要你命。打起架来也毫无含糊,谁不知道他们精通人体穴位,随手抓起一支开药的笔,对手已经痛的在地上打滚。
这样的一群医者,聚集在寻香谷,竟有许多都是乱世弃子。护短又傲娇,温柔又凶残。让这里成了避世之地。
“纸春师姐,你在看什么?”十三四岁的少女望着林间皱眉,墨夏回头喊她,“快些走呀,今日早些回去,师父说傍晚要带我们去后山涧摘暮生。”
纸春又凝神盯着一会儿林间,朝师妹喊了一句:“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出于对师姐的盲目信任,墨夏点点头就不疑有他,脚步轻快往谷中走去。
纸春便独自往林中去了,其余弟子只当纸春去采一株药草,都没多问,毕竟对他们来说这是常事。
林中的草木并不茂盛,但经年生长,也是遮天蔽日。纸春小心的在林边张望,又往里走了些。
“谁在那儿?”纸春握紧了腰间的笔,若是歹人,即便打不过,她也自认有几分自保之力。纸春一抬头,和蹲在树上的人视线相撞。
一个穿着略有些脏乱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和她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了一会儿。
“你想投奔寻香谷么?”纸春心性单纯,他们寻香谷隔三差五捡一个差不多的少年少女回去,他们都习惯了。这个少年这般装束,又鬼鬼祟祟躲在万花谷门口,肯定是想投奔寻香谷。
少年一愣:“我不想。”
纸春一愣:“那你来干嘛?”
少年脸色在阴影下显得有点奇怪:“那我想。”
纸春转身就走,刚刚还说不想的,当她聋了吗?既然不可能成为砚冬,那这个少年不值得她浪费时间。
“哎!你怎么就走了?”少年惊了一下,下意识想拦住纸春,“我都说我想了!”
纸春翻了个白眼:“心不诚,寻香谷可不缺你。”
明明是凉爽却不冷的和煦天气,少年觉得在纸春的眼神下遍体生寒:“我…我错了。我这不是——”话说不下去了,从背后摸出一瓶酒,纸春闻到劣质的酒味皱眉后退了两步,少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顺顺气,脸红耳热地和纸春说:“在下钟饶,希望能拜入寻香谷,和诸位姐姐一起学习玄紫功!”说完,他像是失了力气,一头栽倒在地。
纸春气得踢了他一脚,你想学玄紫功你倒是去全真派啊,跑错地方了!但看他喝了劣质的酒不省人事,还是生无可恋地将他拖出了树林,招呼了两个路过的师兄师弟,将他运到了师父与他们所居的四君小寨。
“还好我们捡人是个小事。”累的气喘吁吁的纸春愤懑地又踢了一脚钟饶,随后向师父禀明了钟饶的来历。
坐在上首的白发白胡须的师父,差了个人让通知谷里的人去查一查钟饶的身世,然后又忙着开解大徒弟:“好徒弟,我们寻香谷高人,别和外人一般见识。”
坐在下首的墨夏赶紧接着师父说:“师姐别生气,这人太不识好歹!”
坐在更下首的笔秋:“师姐,你不救他不就行了。”
“师父你也是!让你白天趁我和师妹出门的时候,把寨里的菜都浇上水,结果你来给我解释一下水漫金山是怎么回事?为老不尊!”
师父偃旗息鼓。
“墨夏,还有你,我刚刚拖着他回来,看见那需要避光保存的药丸子的玄布开裂!好几瓶药丸子都毁了!药物储存规则抄一百遍!”
墨夏瑟瑟发抖。
“笔秋,都说医者慈悲心怀,见死不救不配为医,你都忘了?没让你谁都救,但也没教育过你见死不救!今天给我把师门戒律抄一百遍!”
笔秋欲哭无泪。
寨外路过的弟子,听见寨内纸春骂人的声音,不由加快了几分脚步。或许别的师门都以师父为准,但在四君寨,呵,谁都知道,食物链的顶端,是纸春。
师父四君,经常趁纸春不在的时候感慨,当年把纸春抱回来的时候,纸春就那么小一个,虽然小时候就觉得过于严肃了,但也没想到——那样软软糯糯小时候天天抱着他喊师父的小棉袄,现在已经发展成发起火来师徒几人瑟瑟发抖的怪兽级别的食物链顶端了。
收拾了不省心师徒几人,纸春掏出一根银针,往率谷穴扎了下去,同时引动体内的元气,帮钟饶逼出体内的酒气。少顷,钟饶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纸春住了手,颇为嫌弃地看着慢慢清醒过来的钟饶。
四君赶紧端正自己的坐姿,摆出威严的姿态。
钟饶环视一圈,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反应倒也不慢,赶紧不偏不倚朝着纸春拜了下去:“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纸春:“……”
墨夏:“……”
笔秋:“……”
四君:“……”
钟饶见四人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师父,请收我入寻香谷修习气功!”
纸春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首先,师父是四君,不是我。其次,我们寻香谷不传授气功。天下谁不知道玄紫功出自全真。说,谁派你来捣乱的?”
纸春又怒了。师徒几人力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四君都不敢出声附和自家徒弟。
钟饶又一拜,看看其余几人,坚定不移地说:“师父,一看您就是这里主事的人!不管您多大多小,都是徒儿的师父。再说寻香谷武学博大精深,与全真交好,想学玄紫功也并无可能!那全真派,弟子这般出身的人,怕也不肯收。”
钟饶说这个话,也不过是赌一把。寻香心法花间游,全真心法玄紫功,完全是不同的心法。但是他没的选择。全真派——他暗暗攥紧了拳,就因为那样的原因——
“好吧。你自己学艺不精不能怪我们。”纸春出乎意料地答应了,没有第三次动怒。
师徒几人有点震惊。但是作为当家作主的大弟子纸春都这么说了,那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他们都不能质疑。
“进了寻香谷,俗世的身份你就不必再坚持了。你也算入师父门下,改名砚冬吧。见过师祖和你的师叔们。”
莫名升了一辈分的懵逼师徒几人赶紧调整坐姿。
“叔祖、师叔好,砚冬见过各位长辈。”砚冬又端端正正地朝他们拜了下去。几人受了礼,想起来长辈要出见面礼,纷纷喜笑颜开地拿出珍藏已久快要变质的玄九丸,交给砚冬。
师徒几人,避开纸春的视线,看向砚冬的眼神,彷佛看见了待宰的肥羊。
砚冬有种微妙的大事不好的感觉,回头一看纸春笑眯眯地像只狐狸,坐实了这一感受。
“请问——我现在选择退出寻香谷还来得及吗?”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