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你妈,再说,腿给你打折了。”
说话的男生脸憋红,拳头攥紧,宛若猛狮下山,站在对面则变得悠闲,一身笔挺西装男生不仅没怕,嘴角划过一抹嘲讽。
1995年,穿西装没什么,也要分牌子,什么人穿。
两个对峙男生站立,西装男生仰头威然,用现在人话说,就是一穷吊丝在骂一个富二代。
罗家洛记得两人,西装男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叫李涛,憋脸红的叫王虎,国贸系的。
大一时候,王虎身边傍了一个漂亮妞儿,说是五班的女生,五班在国贸班隔壁,大多数是本地人。
每天打饭出操,两人勾肩搭背,腻歪得酸倒一片。
前世记得,临毕业,女生倒戈,投入别的男生怀抱,原来被李涛撬了。
此刻,委屈的王虎要哭了。
“臭表子!”
身后的老四咬牙切齿,想到今天被妹子拒绝,火冒三丈,眼圈红肿。
随之,突然想起什么,“老大,忘记说了,绿野仙踪的眼镜男来了,我去找李雪梅,两人在房间说悄悄话。”
罗家洛脸色变了变,目光有点冰冷,随后默不作声,心底却如翻江倒海。
“走,跟哥去415,谁TM的摆不平,不是爷们儿。”
415是“绿野仙踪”吕惠的寝室,老四苏宇的女友李雪梅住在吕惠的上铺,一个大高个儿,闷声闷气的女生。
在罗家洛记忆里,李雪梅印象不深,带一股西部腔,语速很慢,说话听得人着急。
最深一次,去415,一个梳长辫子的女生撅起大屁股,笨拙如熊往上爬,披在肩膀的发丝有点泛黄。
后来,老四每天唠叨,雪梅长雪梅短,他张嘴一句大屁股,把老四惹毛了。
“大屁股有什么不好,生娃儿的利器。”
说完,老四咧大嘴,挺美的。
罗家洛清楚,两人纯洁得也就是拉过手,嘴都没亲过,想让人家生娃,吹牛生啊?
走廊尽处,两个男生越骂越激烈,李涛都没怎么动手。
有人借势给王虎来了几脚,一群男生胡乱拉架,王虎自然不干,撕扯一起,有人匆忙跑去找学生会和班任。
望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王虎,罗家洛把烟头甩到地上,恶狠地回头盯住老四。
“打个赌,毕业前,帮你把李雪梅搞定,请我吃炖大骨。”
西部小城,炖大骨类似火锅,在1995年是奢侈品,二百元一个月餐费,外加校补一百,谁舍得花四十元跑外边吃炖大骨。
老四憋得脸通红,半天鼓足勇气,眼神却飘忽不定,露出怯意。
“老大,玩笑吧,你哄我开心吧?”
罗家洛没吱声,陷入深思,哪有玩笑的意思,这是一次接近吕惠的好机会,自己也有好处。
吕惠跟那个王虎都是本地人,也在国贸系,当初认识,还是王虎带他去的415寝室,一个招人的女孩。
王虎说,吕惠开不起玩笑,挺正经的,说朋友,脸马上一副死面孔,象被拨了衣服,跟每个本地男生保持距离。
如果不是什么学习委员,王虎觉得,她都会不离开415宿舍。
喜欢女孩,痛快点,别拖泥带水,省得后悔。
刚入学,罗家洛第一个大胆踏入女生寝室,不是跟一群男生去本班寝室,而是跑到外班的女生寝室。
女生们多少嫉妒,别的男生总去另一女生寝室窜门,自家门前冷清,纵然识趣,心底也总纠结。
鬼使神差,男生的荷尔蒙的作用,敲开了415这扇门,两人一面之缘得以发展。
好多美好的记忆也发生了,相伴去食堂,漫步操场,众目睽睽下,钻入小树林。
或许与这种化学反应一样,听说眼镜男的事,在热烈反应后,慢慢变淡。
最后舍弃败退,时常经过415室,犹豫不觉,转身去了大一女生寝室。
说起眼镜男,罗家洛也是无意去传达室取邮包,看到吕惠的东西,里面就有一件帝都某大学的包裹。
眼镜男在吕惠眼中,成了一种无敌存在。
一场没对手的隔空大战,眼镜男自带帝都学子的一流高校的光环,神仙对凡人,怎么跟人玩。
发现包裹后,他打消了说出情话的念头,没给吕惠拒绝的机会。
毕业了,与曾喜爱的女生要天各一方,或许一辈子再无来往,如今要去帝都,或许还有见面机会。
重生之后的罗家洛,对未来越发看得透彻,纵然眼镜男自带光环,也不能阻止内心的追求。
吕惠的心里就是一种幻觉,对帝都学子不切实际的仰慕,十九岁女孩的情思处于朦胧期,都没经过现实的考验。
心里明白了,再无任何顾虑。
老四则瞪大眼睛,一脸不信任感,看他换衣要走,也撇下饭盒,相跟朝楼上走去。
财校女生寝室跟男生一样,上下床,六人一室,唯一的角落罗列储物柜。
两人敲开门,没见到李雪梅,老四扭身先走了,没忘记递给罗家洛一眼神。
其它床铺没有人,房间剩下吕惠与他近距离面对。
“来得也好早,我刚收拾完。”
吕惠缕了缕长发,正把手上一本书放下,背靠墙壁,眼神异样,罗家洛有一段时间突然消失了。
罗家洛扫了几眼,女生寝室依旧旌旗飘摆,床头挂满私人物品,地上很干净。
人都来齐了,不知这会儿跑哪去了,两人之间有一种陌生感了,他熟悉地坐到床边。
“有事说……”
要张嘴,话却悬在空中,余光扫过空荡的寝室,空气陷入短暂凝滞。
吕惠把腿蜷起,顺手裤腿卷起,今天,她穿件随意的贴身小袄,粉红印花的,是罗家洛送她的。
头仰起,眼神有点耐人寻味,好半天,叹了口气,目光忧郁。
罗家洛咳嗽一声,“是这样,过两天要提前走,同学一场,到此别过,想留个电话。”
一本正经说出,吕惠笑了,又把缩了缩,从身后取出本子,快速写下两行字。
西部某县某地,固定电话:835*****。
一样的格式,这东西留言册一大堆,真真假假,让人猜不透,这不是他想要的。
“我去帝都,朋友开的服装店,去帮个忙,会呆一段时间。”
他的话,多少令吕惠惊诧,眼睛禁不住瞪大。
作为包分配的社招生,一般优先选择回家听从调配,一年半载,哪怕托门路,送礼,总有一家企业收留。
至于外地谋生,舍掉企业“指标”,那是一条不知归途的险路。
社招生,在这个企业搞市场分流的年代,也算23级小干部,比普通工人强,就是滞压工资,地位也比被人看不起的私人小摊贩好。
勇气可佳,前途漫漫。
她眼神先是担心,随后,淡然了。
“也好,现在不少人都去南方开放城市闯,很不错。”
罗家洛又补充一句,“我那个同学,在帝都确实不错,资产上百万了,待遇比事业单位强多了,每个月至少二三千,没问题。”
1995年的工资水平,事业单位也就三四百元,二三千顶上企业一年半收入,确实是一种诱惑。
“有兴趣?一起去吗!”
这已经变成露骨的表露,一男一女去某个城市,让人产生某种遐想。
可惜,吕惠叹了口气,并不相信这种不切实际的未来。
“那该祝你一路顺风!”
罗家洛微微一笑,并没退缩,“是不是一起吃顿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