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什么声音?喔!是心跳!为何离耳边这么近!
这不是我的心跳!
啊!我这是在哪里!
他想要睁开眼,黏黏地完全睁不开。想要伸手去擦,双手贴在头上好像无力放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惊恐,想要大声呼喊,嘴刚微微张开,却有一股水涌入口中。有些咸,有点苦,还有些膻气。
这时他发现,自己竟头向下浸在水中。
为何口鼻不出气我仍不感憋气?
他隐隐感到,肚脐处不住地传来跳动,随之而来一种安宁与舒适。
“我这是在哪?我是谁?他尽可能地扭动身子,想要动上一动。却发现很轻易地就碰到一层软绵绵的东西,很亲切,很舒服。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哎呦!小家伙又在踢我了!”
一个男子道:“这么好动,将来一定是个调皮鬼。”他的声音像是蒙着布在说。
到底怎么回事?此时他觉着自己像是在说话女子的体内,可是却没有力气,甚至不愿意做出任何反抗。
这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我是谁?
……
这一天,周围软绵绵的东西无故向他拥挤过来。挤得他浑身疼痛。自己的身体被慢慢地推动。渐渐地眼前有了光亮,但他依旧没能睁开眼。
终于呼吸到了几个月以来第一口新鲜空气,不禁心旷神怡。
不知是谁扯断了连结在肚脐上的管子,一种不安立刻躁动起来,他很想喊出声来,可是意识中似乎有一种意念在影响着自己:现在还不能说话。
忽然感到有人在自己的头上蹭了几下,跟着一个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天啊!这孩子头上长角!”
这孩子?是在说我吗?长角?为什么不能长角?眼前的老妇虽然看上去慈眉善目,但却是一脸的嫌弃。
这时一个人破门而入,惊叫道:“母子都平安吧。”
老妇道:“都没事,不过,这孩子不会哭,该不会是个哑子吧。”
哑子?他不自主地瞪了老妇一眼。信不信我现在说话吓死你?
……
他全身不住地颤抖起来,感到莫名的恐惧。
我这是怎么了。唔!恶意!四周充满了恶意!他们要做什么!
他睁开眼,自己如往日一样,在那个自称是“娘”的女人怀里。周围还有许多老人、女人和孩子。
怎么了?他们都在害怕。“娘”也在害怕。
耳边忽然响起了惊呼声:“遭了!是血蛛精,它能蚕食你的结界!”
他向门口看去,一只巨大的蓝色蜘蛛在结界上咬出一个大洞。跟着钻了进来,之后有不少妖怪尾随而入。
屋内能动的人都和妖怪交上了手。
“不好,它对法术免疫!”
“娘”一声惨呼,手臂受伤,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唔!恶意!“娘”!我要保护“娘”。
他抬起小手,想要做些什么,可是却力不从心。无奈扯了扯“娘”的衣袖。
“娘”低头看了他,似乎会意。
“剑——人!”一个咿呀学语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努力将全身的力量一齐迸发出来,紧跟着一震烦恶和全身的剧痛,眼前一黑……
大厅上所有的人和妖都向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一个女子,正是平日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妘妍,她手持一柄一丈来长的巨剑,而且是断剑。不住发出如墨的黑气。
那剑极其宽大,比她瘦弱的身躯都还要宽不少,就算是断剑都有一丈来长,倘若没有断,那要长到什么地步?
那黑气逸散开来,屋里的妖怪一旦被沾上,挣扎不久就痛苦死去。跟着女子长剑一挥,一道浓黑气浪荡了开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
他蹒跚出屋,清晨的阳光格外地刺眼,手臂在阳光下煜白耀目,许久没有出门了。
六年来,他饱受病痛折磨,几乎是在病床上度过了。直到不久前,一个远方的“亲戚”送来一副“灵药”,才另他有所好转,可以勉强下地。
不远处草地上,几个孩子在踢毽子,一人一下,很是有趣。他不自主一步一步凑上前去。
正对他的孩子看见了他,怔在那里,毽子传过来,并没有接,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所有小孩一齐像这边看来,眼里尽是惊恐。
“是他……”
“是那个怪物……”
“……他怎么出来了……”
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大喊一声,红眼叫道:“是你!是你害我没了爹娘!”
他猝不及防,不知所措,立刻被扑倒在地,脖子被紧紧地箍住,一口气也喘不上来。脑子一阵轰鸣,便即人事不知。
醒来时,已然在家中床上。
“你没事吧!”一旁一人殷切地看着他,确是大哥阿让。
“我……我记得我出屋去了,怎么我还在床上,难道我在做梦?”
“那倒不是……”阿让神色颇显为难。
“孽障!”门外一声咆哮,一人冲撞进屋,却是父亲,对他怒目相视,却不置一词。忽然暴起,一把将他提起,挟在腋下,箭步出屋。
他耳畔生风,不多时来到后山脚下,几座新坟前。被重重往地下一掷,好不疼痛。
“跪下!”
他眼中泪水不住地转,不知为何父亲如此动怒,也不敢出声,依言跪起身。
父亲向坟头一指,他们和你有何深仇大恨,非取他们性命不可?
“我?取他们性命?什么时候?”
“你在和我装蒜吗?昨日你私自出门的时候!”
“啊!是那些小孩子吗?他们……死了吗?”
父亲并不直言,只眉头深锁。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是自己“杀”了那几个小孩。
父亲含泪抬起颤抖的右手,道:“我不得不如此……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感到父亲“杀意”顿生,起先有些惊恐,随即释然,自己每天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死了倒也清静,于是道:“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杀人偿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父亲将右手端在那里迟迟未动,忽然长叹一声,将他拥在怀里。
……
他们来到一处“寒潭”前,潭中苍白的池水,冒出阵阵寒气,却如沸水一般翻滚,显得很是诡异。
“跳下去吧!”父亲道。
还没到湖边他已经感到了那彻骨的冰寒,此刻又哪敢跳下去。不住往母亲身后缩。
“你不想再伤害别人了,是吗?”
他想都没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跳下去吧!有爹在,不要怕!”
他把心一横,纵身跳入寒潭,全身骨骼肌肉立时僵化,就连思维好像也凝固了。
眼前一片漆黑,只觉脚下虚浮,身子轻飘飘不住摇晃,似乎还在不由自主向前飘动,不禁心道:这是哪里?我是死了吗?
一个声音响起:“这里是你的心境,你没有死,也不能死!”
“你是谁?”
“我是你的心……”
“我的心?我可以和自己的心说话?”
“呵呵,这世上或许只有你可以……”
“那你可知道……”
“时间不多了,再耽搁我们的躯体就要死了,我这就来助你!”只听“心”又一声长叹道,“如此一来也不知我们何时再能相见!”
顿觉金光耀目,全身百骸一阵清凉。
……
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又是八年过去了。
此间,他的病情虽然得到控制,但依然体弱。
因为他是族长的儿子,别人倒不敢对他有什么不敬,但是同龄人那不经意流露出的鄙夷目光,抑或是畏惧、厌恶,如一根根尖刺深深地扎在他心头,教他难以释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夕阳的余辉下,他手中握着一本手抄的《孟子》,斜倚着桌腿坐在书房的地上,朗朗地读着。
他样貌俊朗,身材却略显单薄,身上穿着一身他自己恨透了的青布汉服,完全一副书生模样。头上却不是如同其他文人用一帕方巾束发,而是用发带缠裹好几圈,将发髻绑得像根短棍子,显得有些傻气。
十年来,早已把谷中的经史子集背得滚瓜烂熟,这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当真倒背如流,可每次读起来都会有种莫名的伤感。
自言自语道:“何时方尽呢?大丈夫一世庸碌,有心仗剑,却羸弱不堪,致死都不能瞑目,岂不痛哉?”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猛地抬起手重重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啐道:“整天盯着这些破书,这一不留神‘之乎者也’就溜出来了,哎!”心中不禁黯然,“什么时候我也能出谷去和其他人一样为了我族使命战斗……”
他手捂心口,仰头长叹一声,感觉心里空落落得,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心道:我要用什么才能填补这种缺失的感觉呢?又复摸一摸头顶,为何我与别人不同,如果窝在谷里只怕一辈子也找不到答案。随手又拿起一本翻的破烂的《咏怀》,“……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泰山成砥砺,黄河为裳带……”心道:这才是男儿本色!
晨起举了几十下鼎,这时有些困乏,仰着头,倚墙蜷坐,心驰神往,似睡非睡地想象着自己病忽然好了,像父亲一样呼风唤雨,飞沙走石。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朦胧中被说话声吵醒,却是父亲从谷外回来了。
父亲已经好些天没有回来了,若是以往,他早就跑出去缠他了,可上次父亲临走时说的话又一次在他脑海里回荡起来。
……
“可不可以不出去,你每个月都出去,一走就是一个月,在家呆不了一两天,你知道吗,我……娘不知有多想你!”
“你爹我也没有办法,谁让你爹是族长呢?”
“族长怎么了?族长就可以每天不回家?”
父亲笑了,他的笑有些尴尬,看上去无奈却又满足,走到他身前,微微躬腰,在他脑袋上拨弄了一下。“跟个小大人似的。责任!这是我作为族长必须负起的责任!你也快长大了,你说,我们不周姜人的责任是什么?”
“守卫天柱!”
“对!”
“可我连天柱在哪都不知道。”
父亲又是会心的笑了笑。“你会知道的,可是想要守卫天柱,我们必须拥有守卫天柱的能力。作为族长,我承受的必须比其他人更多,之所以到处奔走,就是这寻找方法和能力。”
……
他还在赌气,可不想这会儿出去。
“能力吗?……”在这谷里确实没什么能力。看着手中的书本,真想仍到一边去。可想父亲还在外面,又怕发出声响,便没有出手。
“这次找到天泽峰了吗?”母亲已经从内室走了出来。
“没有……”
“哎!如果找不到天泽峰,剑然一直这样下去,势必会影响他的寿命的……”
他心头一震:我的病那个叫什么天泽峰的有办法?不禁好一阵心热,留心倾听。
“嘘——别教孩子听见,听见了又要吵着出谷了……”父亲道。
“没关系。那孩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病央央地,能去哪里?”
“你不知道,孩子按照你那次说的办法锻炼,行动和正常的小孩没差别了,一天到晚总爱乱跑!”
“是吗?姜兴可真是点子多啊!不说孩子了,这些日子不见可想坏我了!”
“你别这样……”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随后一声门响,屋外便再无动静了。
许是爹娘都回房了,他溜出书房,偷偷回到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那锻炼的法子是兴叔想出来的,他可真聪明啊!嗯……他和我一样,都是没办法修炼法术的人,但是他好强,练了一身好功夫!”他不禁想起兴叔和蔼的笑容,“嗯,从小他都待我极好,如今想想应该是我与他同病相怜的缘故吧!”
“哦!对了!我为什么不找他学学功夫。就这么定了!”
他正是姜异之子,名叫姜剑然。多年前那一役之后,不周界沦为荒土,所有的灵石被妖怪洗劫一空,谷虚的同天俱灭给那片大地带来了毁灭性的创伤。地里长不出庄稼,水里养不活鱼鳖。
姜氏一族不得不在世间安身。
他们在荆州寻了一处灵秀的山谷,取名忘忧谷。
失去了灵石的姜氏人,新出生的下一代,灵力都大不如前。
于是为了履行世代相传的责任。朝都人自发组建了一个门派:天责门。
门人自然知道门派名称的含义,但这却源自姜异不经意的口吻。因为他一心一意只想找到天泽峰。
随着天责门江湖之中名声日盛,找寻天泽峰也越发困难,这令姜异也倍感困惑。
天责门分为“隐”、“世”两部分。“世”为外人所知,负责寻找令门人强大的途径,为守护天柱做好准备。
“隐”居于忘忧谷之中,生活美好安逸。忘忧谷有异常强大的结界守护着。
谷中人想要出谷,必须经过严格的考验。无论技艺还是心智。为了保障族人的安全与保守天柱的秘密。
所以,当姜剑然说想要出谷的时候,被姜异严词拒绝,因为他根本无法通过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