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昆死得突然,膝下只有一个尚未断奶的儿子,一时间竟找不出可以接任部族首领的人,不过听闻他的侄女同铁勒狼主哥舒竺成婚,得到了铁勒的支持,部族自然也将达昆的侄女推为首领。
再次看到十二郎时,她已身怀六甲。
十二郎身边,也牵着一个孩子。
“他是你的孩子么?”
“对。”
“骗人,我们才多久没见,上次回去你说要娶你的情人,这才半余载的功夫,如何孩子就这么大了?”她已不像当初那般,一口西域腔调,中原的汉话已说得很流利了。
“巴丝玛还是这般直爽,”卢攸宁笑道,“都是要做阿母的人了,应当稳重些。”
这女子听得此言,轻轻抚着肚子道:“我大婚时,你命人送来的贺礼,我很喜欢。”
“那就好,”卢攸宁松开凌烨的手,告诉他,“烨儿,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又看着巴丝玛,道:“这是你的阿伊拉。”
阿伊拉是草牧民族的语言,婶婶的意思。
凌烨照旧恭恭敬敬地向巴丝玛行礼,道:“凌烨见过阿伊拉。”
“这孩子倒是伶俐,”巴丝玛走到他身边,抚着他的头,又看到他一双湖蓝色的眼睛,“你的眼睛不像中原人,怎么给起了个中原人的名字?”
“他本就是这草原上的儿郎,”卢攸宁道,“将他托付给你,也算不差了。”
“既如此,就该正经起一个草原儿郎的名字才是。”
“大凌之畔,迎烨而生,这是他的名字,不必再改。”
巴丝玛点了点头,稍微弯下腰,问:“凌烨,可愿跟我去铁勒生活?”
凌烨浅浅鞠了一躬,道:“多谢阿伊拉。”
比起达昆为首领时,部族现在更繁盛了,巴丝玛的丈夫哥舒竺是个顶豪迈的男子,他听闻这位中原人是妻子的旧友,只当他甚少见过这塞外风景,热情地邀他看马赛,还拉着他一同喝了好一顿酒。
两相畅谈下,哥舒竺方知晓,妻子这位旧友,便是京畿的卢家十二郎。
闻得当年十二郎在阿巴特受到狼群围攻,元气大伤,商队的马匹食水也被狼群夺去大半。
草原上的人向来是敬畏狼群的,若是在哪个地界受了狼群围攻,那牧民多半是不会再经过此处。可是这位十二郎率领商队,在大漠稍作修整后,又转头向狼群奔去。
这一回损失惨重的,自然不再是商队,便是领头的狼王,也被卢攸宁活捉剥皮。敢同草原上的狼群较劲的,这位京畿十二郎可是头一位。
一时间,卢家十二郎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大漠。
哥舒竺对这等铮铮汉子,那是再崇敬不过的。
哥舒氏原是铁勒的贵族部,一直统领着铁勒部,在铁勒的保护下,巴丝玛连同她的部族,衣食无忧,不用再担心牛羊遭难,部族挨饿了。
因为有铁勒这个强大的部族作依靠。
“男儿自当为妻子遮风挡雨,巴丝玛是我的爱人,我理当保她的族人安稳。”
哥舒竺几碗烈酒下去,脸也红了,话也多了,非要拉着卢攸宁同他比试博克。
卢攸宁苦笑着拒绝道:“哥舒今日吃醉了,还是改日罢!”
哥舒竺的铁勒虽之前未同卢攸宁有过生意来往,但是草原上,谁人不知京畿卢家十二郎,文才武略皆为上者,今日得见,哥舒竺如何肯放过他。
他连拽带拉地将卢攸宁从篝火边请到博克场,道:“今日幸得巴丝玛引荐,我才能见得十二公子一面,我们铁勒人的交友习惯,便是痛痛快快地比一场,十二公子可不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啊!”
“哥舒客气了,唤我十二郎便可。”
“来来来,听闻十二郎是能赤手空拳同狼王搏斗的,”哥舒竺虽饮了不少酒,却不见丝毫上头,反而更助兴了,“我哥舒竺也不是吃素的,今日也想领教领教十二郎的功夫。”
卢攸宁见今日是躲不过了,铁勒人向来民风彪悍,若要同他们做朋友,不好好搏上一回,那是不能够的。
凌烨也跟着兴奋起来,在一旁拍着手助兴。
卢攸宁将腰带解开,稍微活动活动筋骨,向哥舒竺做了个“来”的手势。
只见哥舒竺憋足了一口气,大喊着向卢攸宁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衫,往上一体,卢攸宁整个人便被举了起来。
十二郎灵活地挣脱了哥舒竺的手心,从他身上一跃而下的同时,对准了哥舒竺的肩背便是一掌,紧接着稳稳落在地上。
哥舒竺被这一掌击得有些站不稳,往外延了几步方定住步子。
围观的人更加兴奋了,叫嚷得也更大声了。
十二郎将方才击打哥舒竺的那只手覆在背后,不易为人察觉地转动了几分筋骨,这只手先前在山水苑受了伤,留下了后症,方才不该用这只手攻击的。
哥舒竺一身的腱子肉,方才这一掌,虽将他打退了几分,卢攸宁自己的的手亦被这反力震得有些酸麻。
“不愧是十二郎啊,有点意思!”哥舒竺似乎被方才这一掌打得更来兴了,他稍稍转动几下脖颈,又朝卢攸宁冲来。
这次他双手紧紧抓住卢攸宁的肩膀,意图伸脚去绊卢攸宁的小腿,然卢攸宁的脚稳若磐石一般,只见他将肩膀轻轻一扭,两个手臂从哥舒竺的腋下抬上来,也紧紧握住哥舒竺的肩膀。
两人这般互相抓着对方的肩膀,妄图将对手拎起来摔倒,哥舒竺明显感觉到,十二郎抓着自己左肩的手,力道同右手比起来,小了不是一星半点,他左边肩膀略微用力几分,便从卢攸宁手中挣脱出来。
紧接着他蹲下身子,将卢攸宁整个倒扛起来。
这一下看得凌烨心都快冒到嗓子眼儿了,他紧张得站起来,巴丝玛却道:“烨儿不必担心,他们不会受伤的。”
哥舒竺将卢攸宁抓起来,享受着周围的赞誉欢呼声,正在此时,卢攸宁往后展腰,抓住哥舒竺的两只脚,只稍微用力,便将哥舒竺整个人掀翻在地。
练武者皆知,若是身体悬空了,脚上没有着力点是很难使上力气的,可是卢攸宁看准了哥舒竺转动着身子享受欢呼声时,脚上的力道是最轻的,不过稍微使力,便可将他摔在地上。
哥舒竺一摔倒,卢攸宁也跟着摔在地上。
观战者先是愣了一阵,紧接着便是极其热烈的欢呼声。
卢攸宁一个挺身跃起,向哥舒竺伸手,将他拉起来。
哥舒竺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道:“十二郎不愧是十二郎,当真厉害!”
“哥舒的力气比我大多了,方才也就是兴致来了,随意玩玩,若当真较量起来,我还真占不到甚好处。”
卢攸宁一面说着,一面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腰带,正要系上时,哥舒竺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把袖子往上一掀。
只见手臂处,尚余五六个洞一样的疤,虽看起来已痊愈,然此伤痕,依然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