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苑上,兵戟铁戈相交,还有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卢攸宁和沐青秋护着宋苍风和凌烨,躲避这厮杀的乱战。
宋苍风先前已被疯魔的父亲伤了心脉,如今在此乱战中,一面暗中运气强压住毒性,一面要替凌烨挡住这四面八方的刀剑,一时分身乏术,竟被三亭的楚卿晏射中了左眼。
卢攸宁的伤势虽好了七八分,然中毒之症,最忌毒未清尽便运气动武,此刻的他也已是大汗淋漓。
如今的中原十三帮,早已经是四分五裂,三亭起势造反,四方院倒戈,同三亭一起嗜杀十三帮中的兄弟,如今的四院也早已被杀得不剩几个。
六阁中向来不甚习武,修的皆是丹丸石药之法,习的是黄老道,在腿脚功夫上,自然不能同三亭四院的人相较。怪道当日在暗道内,宋苍风说出“听天由命”四个字时,神色那般绝望。
就在两日前,六阁的人分别从山水苑的四处围攻上来,虽是些无甚功夫傍身的弟子,好在平日因着练丹之故,需佐以为气功相辅。
常练气功者,身体强壮非常,同那些只修拳脚功夫人相比,或许在攻击上略逊色些,然在防御上,却更胜一筹。
六阁以人墙为阻,拼死护住了宋苍风等人,这场混战最终以卢攸宁生擒皇极亭的楚卿晏,终止。
虽然最终压制住了三亭的人,但是四院六阁的人皆大伤元气。
沐青秋扶着宋苍风,站在已成了废墟的山水苑正殿前,面前跪着一排三亭的战乱者,皆以绳索缚身,碧炎阁阁主霍易天也跟着站出来,跪在一处。
宋苍风眼上覆着白纱,隐隐有血丝透出来,他问道:“霍阁主,这是何意?”
“属下教导弟子无方,令山水苑蒙难,望少宗恕罪,赐属下一死。”
宋苍风略微思索一番,道:“宋宗主可是吃了碧炎阁炼制的丹药,才成那般模样?”
“是。”
“谁炼的?”
“蒙一凡。”
“碧炎阁阁主的副手,难怪,能炼出令宋宗主走火入魔的丹药,想必是有些本事,”宋苍风道,“他人呢?”
“在乱战中死了。”
“着人将他的尸首找出来,”宋苍风有些站不稳,若非沐青秋扶着他,只怕早已支持不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至于你霍阁主,我暂时还想不到如何处置你,你且先起来,等我何时想到,再另行处置。”
山水苑的规矩甚严,手下若是出了叛贼,掌事者亦要连坐,便是霍易天救主有功,该有的过,也当照罚才是。
只是现在山水苑才结束一番鏖战,十三帮皆元气大伤,若是此时处置有功者,对稳定人心无益,故而宋苍风并不打算惩处霍易天。
宋苍风又命人将已断气的父亲从废墟中挖出来,厚葬。
……
今日是宋洛年的头七。
宋苍风正式接替山水苑宗主一位,他命手下将此次造反者悉数押往宋洛年的坟前,欲在此行刑。
卢攸宁好生养了七日,体内的余毒清净了,只是那只被抓伤的手臂有时会提不起劲来,他自然知晓这是先前中毒带来的后症,好在伤的并不是使剑的那只手。
听闻宋苍风命人将叛贼都押到了宋老宗主的坟前,他也不等仆从上完药,忙将衣服穿好往外去。
山水苑的后山。
如今这里被一众大小不一的坟堆填满,宋苍风以一只眼睛遥看着这些馒头似的新坟,他的父亲,也葬于此。
“你们可知,我为什么要将你们带到此么?”
下者无一人应答,只楚卿晏道:“宋宗主不必多言,要杀便杀。”
“楚卿晏,我向来敬重你们这些世家贵族出来的人,只是你们成天脑子里只装着权势,在朝野斗斗也就罢了,如何还将这臭习气放到江湖中来了。”
楚卿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山水苑便是再强盛,也必须屈于皇权之下。”
“我山水苑每年超例向朝廷缴纳税银,从不违抗分毫皇命,也不曾想要同皇帝分庭抗礼,倒是你们这些皇家世族多疑,屠杀我十三帮无辜者,你且回头看看,这里躺着的,便是从前你们日日相见、互道安好的兄弟朋友。”
宋苍风正说着,忽疾行至楚卿晏面前,只听得刷刷两道光过去,楚卿晏瞬间感觉两眼一黑,随之而来的是眼眶处袭来的剧痛,他忍不住倒在地上痛苦地大喊。
只见宋苍风将楚卿晏两枚眼珠子往地上一掷,从衣袖中掏出方绢,将手上沾染的血满满擦掉。
待到擦净,他道:“三亭的人,不友、不忠、不恭,这般禽兽不如的人,留在世上也无甚大用。”
说完,转过身,淡淡道:“三亭楚卿晏等人,率众造反,戕害宗主,屠戮同门,杀。”
早早等候在此的刽子手听得宗主之命,将手中的砍刀亮起,正欲往下砍时,听得卢攸宁匆匆赶来。
“住手!”
宋苍风见卢攸宁一路奔来,幽幽道:“十二郎的步子这般孔武有力,想来体内余毒已清得差不多了。”
“宋兄,你这是做什么?”
“清理门户。”
卢攸宁看了周围一眼,又问:“青秋姐呢?”
“这些日子她和烨儿都累坏了,现下都在内寝休息,”宋苍风道,“怎么了?”
“这些人杀不得。”
“为何杀不得?”
卢攸宁将宋苍风拉到一处,小声说:“这些人可都和朝中世族有关系,你若是这般取了他们的性命,京畿那些世族,如何肯放过你。”
“三亭的人,在此役中早已死了不少,难不成此刻我不杀这些叛贼,京畿的那些世家便不找我麻烦?”
卢攸宁正想说什么,宋苍风抢道:“十二郎,当初是这些世家贵族主动要求加入我十三帮,既是山水苑的人,理当守我山水苑的规矩,他们既然敢反,就得做好死的打算。”
“此事原是朝廷对你不住,可是你若借此将三亭的人悉数灭尽,朝廷岂能放过你?”卢攸宁道,“莫不如将他们押回京畿,交由朝廷发落,如何?”
“笑话!”宋苍风一时忍不住,嗓门大了些,“杀人偿命,这是江湖规矩,若是将这些人交给朝廷,以他们在京畿的权势,只怕连牢狱之灾都可免了,我若是这么做,便是对不起拼死护着山水苑的兄弟们!”
一时间,所有人都跟着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卢攸宁也忍不住了,他道:“你今日若是杀了他们,今上必会震怒,届时若发兵围剿山水苑,你又当如何?”
宋苍风冷哼一声,道:“反正在皇帝的眼里,我早就是反贼了。”
“你……”
“我意已决,”宋苍风说了那日在安道中一样的话,便不再理会卢攸宁,只对着刽子手道:“杀。”
十几个人头,像集市上老者贩卖的西瓜一样,滴溜溜地从肩膀上分了家,向四处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