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平手中逃脱,这对于我们来说等同于再活了一次,也许是困苦的日子过多了,对于靳武这突然的转变,我跟屈氏并没有受宠若惊,反而还有点担心,这种时候,信任与被信任真得太难。
这里是容萱的住处,容萱便是靳武身旁那个美丽女子,从老冯的嘴角残漏中得知了一点关于她的事,容萱似乎是靳武的红颜知己,以老冯的态度来看,他对这位“大嫂”俨然没什么好感,甚至于谈到时只用到“那女人”三个字,他口中的大嫂唯一指得就是靳武的原配夫人,那个集温良、柔顺、贵气于一体的靳家女主人,也即屈氏口中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京官之女。
当然,对于人家的门内事,我们这些寄宿者自然没有资格评头论足,可说到有关自身利益的事,还是不得不去打听。靳武费尽周折救了我们,确切点说是救了房文跟屈氏,自然不只是忠君爱国那么简单,如果没有先前秦先生的那番话,也许我还会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可眼下他利用山匪的名义杀了王平,救下我们,不放走我们,反而还大肆加派人手“保护”我们,这目的为何,就耐人寻味了。
容萱的居处位于两座小山包之间的凹口处,四下青翠幽静,难得居所四周还有几处山潭清泉,更有两条山溪自西向东,据说四季不干,午后,烈日背过山阴,山风穿山而来,踩着软塌塌的青草,一路顺着山溪而上,我知道,他一定在那儿。
山风中,青竹婆娑清唱,透过斑驳的竹影,寻找那人的身影,可惜,这次失策了,他不在。
“既然想找,怎么又畏缩?”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我一趔俎,赶紧扶住身旁的青竹。
“先生——”是他!袖口卷高,赤着双脚,手上攥了几卷芭蕉叶,这模样似乎并不适合他。
“来,帮个忙。”路过我身旁时,将手上的芭蕉叶递过来。
芭蕉叶里全是蚯蚓,他回头看看我,似乎在等我有什么奇异的表现一样,女孩子家,尤其深闺大院的女儿家,有几个不怕这种东西?可惜,让他失望了,我并怕,“先生要钓鱼?”这东西算是极好的鱼饵。
他笑笑,似乎是在对自己笑,“走吧。”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过来找他,因为他要专心钓鱼,我也没开口,一来不好打扰他的垂钓,二来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问他。
将芭蕉叶打开,看着蚯蚓徐徐屡屡地四散爬开……
“若是你自己不努力,别人帮你再多也无用。”将一条上钩的小鱼抛回潭里,面对着深水碧潭,“凡事都有正反两面,只看你怎么去把握。”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弄懂他这没头没尾的话,他算是给了我一个不甚明确的答案——靳武救下房文与屈氏,定然有他自己的打算,然而我又要怎么努力?除了诚心跟忍饥挨饿的本事,我几乎一无是处,望着他黝黑的双眸,一时不知哪来的心思,“先生收女弟子吗?”也许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或者仰慕之类的东西吧……
“我不收弟子。”他笑,“即便收,也不会是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能让自己从尴尬中解脱,唯有笑,这是我唯一能做得。
每个人在自己心中都是特别的,而且也应该是特别的,即便像我这种自小就清楚自己并不特别的人,潜意识里,也会想在某些地方与众不同,尤其是在某些自己在意的人眼中,可惜——世上之所以有“自知之明”一词,就是让人提醒自己,不要妄想的太多。
从他的视线中躲开,兀自低眉,想起王后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你不能太看轻自己,也不能太看重自己。
“靳武——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一声轻柔的女音打破眼前的寂静,从竹丛外随风传来,容萱,起码这语调我能确认,即便是威胁的言辞,可听起来依旧是吴侬软语。
显然,对方因她的话停住了脚步,因为她没跳。
“就一次,为我留下来一次。”没有祈求,只是要求。
我转眼看看正在垂钓的他,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也许我们该回避一下。
看得出来,他也正有此意,起身简单收拾了鱼线,给了我一个往西边上游走的眼色。
这地方地势奇特,潭水南岸是垂直峭壁,东西为溪流,北岸有一片平台,平台往后是山路,潭水与山路之间的唯一屏障就是青竹,此刻,我们俩站在青竹这边,青竹那边是容萱跟靳武,我们并非偷听,可显然不得不听。
“你以为把我送给那个秦苍,所有事就都能解决了?”容萱的一句话惊得我跟他都是一顿,“那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贞洁之身,配不上你那个天神般的秦兄。”
我不知道是要抬头看他,还是加快脚步离开,毕竟这事也牵扯到了他,而且看起来事情还不小,原本以为容萱是靳武的红颜知己,可如今看来,到可能是所有人都会错了意。
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林外寂静无声,林内也寂静无声,忽然他抬手示意我往回走,因为林外似乎有人正往西行,怕正好撞上。
他提着靴子,我跟在一旁,沿着平台一直走到竹林尽头,一拐弯,靳武站在路口,双方都错愕,谁也没想到会真得撞上。
不过很快,他们各自转头,靳武顺着山道继续下山,而他则拉着我回到刚刚的垂钓处,我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不过显然是我不能理解的。
“你的全名。”俯视,“叫什么?”
“云未央。”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询问,我还有点迟疑,不过却回答地很快。
“去掉‘云’字。”弯身开始穿靴子,“就‘未央’两字。”
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微微咬唇,不确定他到底想做什么。
穿好靴子,拂下双袖,“以后不要叫先生了,叫……”双目望向东方的天际,“叫兄长吧。”见我还有点呆愣,“尽管你是女儿家,可以后也不要对外人咬唇,不要轻言放弃。”
我知道自己并不算笨,可一时真得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是怎么回事。
“你只需记得两个字:鬼谷。我所能帮你,或者教你的,都出自这两个字,听着就好,不用对外人说。”
听到这儿我才有点会意,他的意思是收我当弟子!“先生是要收——”
“别忘了,我刚刚拒绝了。”笑意甚浓。
“我……知道了!”虽然对于他所说的东西,我一无所知,对于他的突然转变也一无所知,不过我却知道,他没有骗我。
由于一时过于兴奋,我忘记问他,他到底要教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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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大潼疑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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