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那身装扮,黑衣青靴,大热天竟还穿着一身黑,这人着实怪异。手里正捧着一只松鼠,见到我似乎也有点吃惊,不过还是回了我一个微笑。
这时身后传来几声轻碎的脚步声,回头看时,竟然是刚刚那个潭子里的裸身男子!这么看他,到显得出奇的高壮,灰色薄长袍只一黑色革带束着,长相到很清俊,只是眉宇间带着不小的戾气,尤其那双眼睛,就像……山间的野兽,随时有可能扑到人身上撕咬。
路过我们身边时微微侧目,但也并没怎么在意,只是嘴角带着一丝兴味的弧度,想到刚刚潭边的那幕,脸颊有点发烫,不免低头看脚。
“这位就是秦先生吧?”如莺出谷般的嗓音伴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飘到面前,一粉衣长衫女子款款而来,肤若凝脂,乌发垂背,清骨秀身,一派桃李之色,就是在京城也少见这等佳人,没想到这种山野之地竟藏着这么美丽的女子,不免看得有些发痴,因为我的注视,那女子朝我多看了两眼,也许是习惯了世人的瞩目,并没有多少羞涩,反而很从容地冲我笑笑,视线略过我跟房文,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突然顿住,回过头看向房文,眼神有些闪烁。
我悄悄将房文往身侧搂了搂,心里有种莫名的担心,迎上她探索的眼神,心下努力搜寻记忆中是否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可想半天也没找不到一点记忆,几乎可以肯定没见过眼前这个女子,再者她身着窄袖深衣,腰带宽不过三寸,且在腰线以上,这种衣着习惯似乎更像西赵人,南晋女服多是宽袖粗腰带,且官家女子多以深色织绣为主衣料,尤以紫色为王家至尊。
迎着我的视线,似乎更有几分挑衅意味,竟折了回来,蹲到房文身前,就在她伸手想碰房文时,我及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这个女人似乎看出了什么,可是为什么?
“很像。”笑意挂在嘴角,直视我。
我并不清楚她那句“很像”是什么意思,可这女人俨然知道某些事。
“怎么了?”刚刚那男人停在半途看向这边。
那女子看了我一眼,双眸一闪,浅笑,“觉得这娃娃生得清俊,不免记起将军大人也有这么漂亮的孩子,心里嫉妒。”指尖碰触了一下房文脖子上的暖玉,婀娜起身,我暗暗松口气,不过依然觉得她的动作诡异,像是认识房文脖子上的这块暖玉。
“秦先生安好。”依旧是莺声燕语,这女子似是天生的娇媚之姿,“常听将军提起先生,今日得见,果然龙虎之姿。”
“大将军花这么大力气找秦某,就是要秦某来看将军这世外桃源、红鸾香帐?”根本没答眼前这娇媚女子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你生气了?!呵……”那被称为将军的男子几声哼笑。
听着他们三人不伦不类地交谈,我悄悄拉走房文,这三人的身份诡异,还有一个是什么将军,不管是南晋的还是其他什么将军,对我们来说都不安全。
房文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不但不用背,甚至比我跑得还快,沿着崎岖的山道蜿蜒而上,没多久就将刚刚那汪水潭抛在了远处。
因为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昨晚又受了不少惊吓,加之天气炎热,脚上又有伤,爬到半山腰时,觉得眼前有些花黄,摸着路旁的石块坐下身时,眼前已然全黑,手心湿漉漉都是冷汗。
“未姐姐。”房文蹲到我身前,虽然看不到他,不过能到感觉他的小手正抚mo我的额头,这孩子有时乖巧地让人心疼。
没过多会儿,眩晕过去,就见小家伙将一只灰色布袋凑到我的鼻前,闻起来像是薄荷味,“哪里来的?”
因为屈氏管得严,对于捡到或者别人赠送的东西,小家伙总会有些战战兢兢,“刚刚那个伯伯给的。”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真得?”
点点头。
“那有没有跟伯伯道谢?”
确定我没有生气,有点高兴,重重的点头。
“房文长大了,都懂事了。”
眨两下眼后,笑容满面,高兴地头前跑去了。
爬起身,看看手里的薄荷药袋,望向远处那汪水潭,这个姓秦的男人真得……有点奇怪。
“未姐姐——这里好多人在石头上睡觉。”房文停在一簇灌木丛前,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挎好包袱,赶上前,顺着房文的小手……没想到灌木丛里的碎石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似乎刚死没多久,还有股很重的血腥味,若不是经历过昨夜那种场面,此刻我的腿怕是早就打飘了。
搂紧房文,心砰砰直跳,虽然知道应该要冷静,可就是冷静不下来,深深吸两口气,看看四周,山道两边除了碎石跟浓茂的灌丛就是树木,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一片绿,往山顶看,也是什么都看不到,头脑一片混乱……这些人都穿着软甲,看样子像军士,军士!可是又有谁敢杀军士?而且还是这么多人?
“未姐姐?”可能被我搂得太紧,房文皱眉。
“房文,咱们现在再回去找刚刚那个伯伯,你还有力气吗?”现在最好的办法只能回去找那位姓秦的先生。
因为担心他们会离开,所以下山时几乎都用跑得,跑回原处时,正好与他们正面相遇,三人好像正要往山上走,见我跟房文气喘吁吁的,三人都有些诧异。
“山上死了好多官兵。”紧握着房文的手,因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收容我们,心下还有些打鼓。
那将军脸色一凛,“再说一遍。”
“大概十几个官兵,全死了,就在山道旁的碎石堆上!”说罢看他们三人的脸色,一律是沉思,并不见多少惊慌。
“秦兄,看来你今天时运不济,正赶上那帮孙子闹我的饥荒!”扯过马缰,翻身上马,“我先去会会这帮小子,秦兄先到我的‘红鸾香帐’坐坐。”带着些打趣的意味。
“将军!”粉衣女子一把扯住缰绳,“你不能去。”咬了咬唇,“我让老冯他们都回去了,山下一个人都没有。”
尽管这女子看起来十分刚强,可依旧没经得住那将军的盯视,溃败地转开眼,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山下无人后应,山上又一时不知什么情况,只能先下山,免得被人来个卷包烩。
三人两匹马,或者确切点,五人两匹马,再准确点,我跟房文根本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这种时刻就算他们不带我们,也无可厚非,我只能搂着房文一瞬不瞬地瞅着那位秦先生,望着他翻身上马。
“秦兄?”那将军与粉衣女子同骑,在水潭边回马催促。
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十分可怜,只见到他扯唇一笑,“上来。”伸过手。
那一刻,心陡然放下,只觉得神清气爽,先将房文递上去,这才伸手给他,也许是自己手上太脏,太多伤口,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在看到他的手掌之后,有种莫名的感叹,他看起来有几分贵气,却怎么也没想到手上会这么——粗糙。
“山道颠簸,抱紧了。”把身前的房文挪了个舒服的坐姿,回头对我交待一声。
攥紧他的衣襟,从小住在宫里,受得规矩多,男女大妨尤为最,虽然这两年流落江湖,可这一点还是很注意的。
马一颠,确实坐不稳,这还是我第一次骑马,不免有点紧张,前面的房文到是异常兴奋。
第一次感受到以马代步的好处,只用几刻就能抵上两条腿走上半天,看着山道两旁的树木飞快从眼前闪过,树叶犹如流水一般流过,抛却了一开始时到紧张,反倒觉得十分畅快。
视线从两旁的风景转到面前的男人的背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什么愉快的事。
“扑——”太专注于发呆,没注意马急速停下来,扑一声撞到了他的后背,胸前一股刺痛,这才意识自己刚刚好像是整个人“贴”上了他的后背……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感觉。
抬眼观察着他的举动,他始终没回头,似乎并觉察到什么,心里暗暗庆幸,也许是他专注,也许是我确实太瘦弱,没什么女子的特征。
因为花太多心思在自己的遐想上,半天才注意到山道入口处竟站满了骑兵,看装束,不像是正规军队,更像山匪。
“听说靳大将军在这里游玩,正好路过,就想来凑个热闹,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为首的山匪看上去很年轻,似笑非笑的说着不痛不痒的风凉话。
“还以为只有我靳武不入流,想不到韩国堂堂的国舅爷也爱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早说啊,早说我上次多留几条狗给国舅爷,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才嗅到我。”这话只得到对方一声哼。
这时,我们身后的山道上也响起一片马蹄声,来者与眼前这些人是同伙,看来是打算把我们包圆。
两匹马在山道口来回转了两圈,叫靳武的将军看了一眼我身前的秦先生,两人的视线对接了一下后,迅速错过,似乎交换了某种决定。
“抓紧了。”趁着马回旋的空当,他低声交待了一句,眉头微蹙着望向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