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大潼城的路上,我发觉这个刀疤男人在韩国必是身世显赫,沿路接往送行的关卡军士对他都毕恭毕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进到大潼后发觉城内一片萧条,完全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繁华,韩国位居五国之间,除却兵家必争之地外,更是六国商旅的汇聚之所,尤其南方,临江靠海,连我这种深居宫门的人都知道韩国的繁华,经由大潼沿江水路运往西方的丝绸、织物,是西方三国女子的最爱,还记得王后当年最爱韩地的白缎,没想到被人视为天府之地的大潼如今却是这般萧条,加之先前在城外沿路见到的荒凉,不免猜疑大潼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有件事我得先给你交待一下。”在转进一条青石大街时,刀疤男人拉马凑近秦大哥,“一会儿见到师兄,不要提任何有关‘迁都’的事,记住了?”
迁都?他的话在我脑子里回旋两圈,视线环过四周的萧条寂静,似乎是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你也知道他那性子,跟你我不一样,从不把心里话说出来,要不怎么闹出个心疼的毛病来,都是憋出来的,从‘迁都’开始,他就没露过笑脸。”
“二师兄,放心,我明白怎么做。”秦大哥拍拍他的肩膀。
这是座并不起眼的宅院,但却不简陋,该有的气派全有,可看上去就是不起眼,让人好奇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正门牌匾上以韩字书着“凤府”二字,正对门是一面百兽影壁,门两侧均设廊房,这布局让我记起了幼时的云家,似乎也是这种门廊、影壁,可惜太早离开家,都已经模糊了。
这凤府内部格局很简单,四面廊房,东西北三面均设楼榭,院中植各种草木,显得开阔、简洁。
迎面碰上的仆侍们都非常恭敬,称刀疤二师兄为二爷,可见他应该住在这里。
秦大哥并不如刀疤二师兄那么行色匆匆,一路边看风景,边沉思,不过脚步并没有落后,反倒是我显得不大争气,因为身小步子短,跟在他们身后几乎要用小跑,就在将到北榭台阶下时,秦大哥忽然停住了脚。
“怎么不走了?大师兄正等着呢。”刀疤二师兄站在台阶上纳闷。
“等一下,我去采枝花。”说罢跨出廊子。
“大男人采什么花?”
说是采花,却不见弯身去采,反而在花丛中来回干走。我正纳闷他在做什么,这时廊房的侧门吱呀打开,一名仆侍推着一辆木轮车出来,车上坐着一位青袍中年男子,长相挺斯文,但面色微黄,唇口泛白,看上去身体不太好,刀疤二师兄见状立即上前替掉仆侍,将木车推到廊子里,“大夫不是说近日风寒,不让师兄出来的嘛!”
“屋里呆得发急,出来看看你们什么时候到。”声音显得有些微弱,时而还伴着轻微的咳嗽,可见真是身体不好,“怎么?又没见到师尊他人家?”说这话时朝我看过来。
我潜意识地微微点膝福礼。
“照顾三师弟起居的小丫头。”刀疤二师兄随口定了我的身份,并很快转移话题,“师尊他老人家看来是再不想见咱们了,前几年还留句话,或几个字,这次就留了两块石头,真猜不透他老人家怎么想得。”
大师兄的视线从我身上收回,“他老人家能看透五百年后的兴衰变革,你我怎么能猜得透他的心思,跟他老人家相比,咱们就是顽石啊。”
“我是顽石那肯定,可你跟师弟不一样,论武艺,我还敢猖狂一下,可论到捭阖、权谋那就不如你们了。”
这时,秦大哥折了一支白菊跨步回到廊子,“大师兄,这ju花种的不错。”一边说着,一边将花插到刀疤二师兄那乱蓬蓬的头发里,“正适合二师兄这身装扮。”
二师兄一个挥拳,正好打在他的胳膊上,他转身回拳,两人玩起了擒拿,“你这臭小子,昨晚害我栽进鸟屎坑,我都没跟你算账,现在又跟我以下犯上,你欠揍是吧?”
很少见大男人会这么笑闹,尤其他们这些近而立之年的,玩得像个小孩子,并不必房文他们好到哪里去。
由于他们的拳脚拉得很开,我只得躲到柱子背后。来往的仆侍也因这个场面,不得不回避。
“好了,别闹了,府里人多,小心闹笑话。”
两个人笑着松开手,末了,二师兄还扫过来一腿,正巧踢在他的脚腕子上,看上去力道不小,不过他却没躲,只要他一躲,那脚准定踢到我这边,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个原因。
“三师弟这几年四处云游,看来领悟到了不少东西。”从二师兄身上摘下那朵白菊,扬手对秦大哥示意,“越发稳重了,这么快就能辨别真伪。”
“大师兄,院子里这多出来的ju花不会又是为了考他什么心算、诡道吧?这小子现在可不得了,昨晚连师尊那局石阵都没拦住他,要不是半路掉进鸟粪坑,说不准就能见到师尊他老人家了。”说到这儿不禁对秦大哥瞠目,“你小子不会真是故意陷害我吧?”
“怎么可能。”语气很坚定,不过眼神可就没那么实在了。
看不出这位大师兄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只是微微怔了怔,正好有人来报:“大都有信来。”
秦大哥跟我于是先到后院梳洗。
男装便于出行,所以我只跟使女要了一身男装,这个时候才得知了这凤府大师兄的身份:韩君侯——凤鹤轩,也称凤鹤君,是韩国先太后的宗亲嫡侄孙,而那位二爷二师兄名叫万千秋,这都是来帮忙的一个侍女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些,其实我不过问了两句,她硬是回了我几十句,到真是挺热络。
“姑娘,你是秦爷的侍妾?”这侍女看起来年岁并不大,估计跟我差不多,不过显然胆子大很多。
“不是。”低头整理自己的腰带。
“没什么害羞的,我就是二爷的侍妾。”伸手过来帮忙,“二爷说过,一日不把西赵人抢走的城池夺回来,他就一日不成家,所以侯爷就把我送他了,可他嫌我小,我说我可以等啊,等我过了十七,看他还说什么。”大眼睛一眨,“你也喜欢秦爷吧?我刚在前院瞧着,二爷跟他一动手,你就瞪大眼。”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免觉得这女子是不是有点自来熟,怎么会跟我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
“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多?”露齿呵呵一笑,“二爷也这么说我,他说他不怕西赵人的铁骑,就怕我跟他说话。”将我翻转过身,将腰带绑到身后,“你的腰真细,要是穿咱们韩人的衣裳一定好看。”
我心里暗想,这女子的话是挺多的,不过也只是笑笑,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总比我这闷葫芦强多了。
“叫我莹儿吧,说不准咱们以后还能成妯娌呢。”拍拍我衣衫上的褶皱,“对了,你叫什么?”
“未央,哦,我是秦大哥的妹妹。”赶紧先撇清关系,连妯娌都说出口了,不知道下面会说出什么来。
“呵呵……”她没反驳什么,只是笑,“二爷也跟人说我是他妹妹。”
也许真不该再解释,这女子似乎并不按常理在思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