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与雇了马车一路急行,在城中拐了一圈才回了休与山。
那边中年道人捉妖不成,吃了瘪,率众弟子也回了敖岸山。
“师兄,此次是我办事不力,还请责罚。”
敖岸山的清净地是山顶一处崖边平台,中间位置修了处大殿。中年道人站在殿门前的,向着一位高冠素衣比他年纪略长的人说到。
“云中师弟不要自责,那蛇妖与虎精狡猾异常,你中了圈套也是情有可原。”
“哼!那虎精狡猾,若到我手,定将它碎尸万段!”云中咬牙切齿,这个下流坯子,还未化出人形,就这般龌龊。
“师弟莫要激动,我修道之人,最讲清净。”
“师兄教训的是。”云中犹豫着,还是说到,“只是,我捉那蛇妖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
“云中师弟你一向为人爽直,怎的也会卖起关子来了?”
“不敢,就是……不太确定。”
“说来听听。”
“那蛇妖听得梭罗村中人说,会驱蛇唤蛇,我见她时,也察觉她身有妖气。可是,”云中皱眉,“村人说绑了她,灌了三天雄黄酒,她仍是未现原身,若非修为逆天,怎么会这样。若说修为逆天,可她却又的确被村人所捕,当真怪事。”
“或许,是被蛇妖夺了舍。”
“可一般妖类不会这样,妖与人躯体大不相同,无法契合至此啊。”
“许是历劫的大妖,坏了肉身,这才害人,师弟莫要烦恼,下次捉到那蛇妖,莫要伤她性命,带来与我,或许还能救她一命。”
“师兄果然宅心仁厚。我定将他伏诛。”
高冠道长点了点头,云中微一低头便走了。
高冠道长转身盯着云中的背影出神,
云中刚刚说的蛇妖,他几乎可以确认,是半妖。
世间半妖罕见,只因人妖结合有违天道。是以,半妖出生时便要遭三道天雷灭杀。还尚是婴孩的半妖如何能扛的过,大多消散。
可事事都有例外,若是半妖有血肉至亲之人愿舍身为其引雷,可代为受雷刑。这样的血亲,若是修为大成,损大半道行,也能保命。这婴孩有的自出生便修的人身,有的半妖半人,一般为人界不容,于妖界也难生存。
可看似凄惨的半妖却有个大大的好处。生来便通人性,化人形也不知道比其他妖怪容易多少倍,加之父母至亲有妖力融于其骨血,天生自带法力,不必修行就已入道。
实在是占了大便宜。
其实扛天雷这样的做法太过冒险,敖岸山还有一种秘传功法,再造之术。
将尚在孕中的半妖之胎,炼化凝结为两胎。可孕育的躯体只有一个,为免胎中争夺肉体,两败俱伤,再施展再造之术,将母体一部分化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体胎儿。
这样玄奥的法门,世人闻所未闻,可他却是知道一例的。
那是他九师弟,天赋异禀,才傲群雄的存在。年纪轻轻就被师尊看中,决意立他为敖岸山掌教。
可惜,师父看走了眼,九师弟天性散漫,根本就不想做掌教,也决意不学敖岸山的再造之术。
敖岸山铁打的规矩,得以学得再造之术第三层,方能继承衣钵,成为掌教。饶是九师弟这般胡闹,师父还是中意他,偏爱他。
哼!
男子一声苦笑,师父当真偏心。
可惜,九师弟不光违背师意,居然还与妖族女子相恋。为了那女子居然不惜与师门决裂。
如此便罢了,女子怀了他的孩子,他不愿替孩子扛那三道天雷,又悄悄回来偷走了敖岸山至宝,再造之术秘卷。为他孩子再造血肉之躯。
这样荒唐的事,真是丢尽了敖岸山的脸面!
若不是他偷走了秘卷,我又怎么会现在还是代掌教。
男子抬手虚空抓了一下,两丈外的一棵树,中间被掏空个洞。
每每想到此事,他便心头郁结。
还好,师父也是看重他的,云游之前口传了再造之术,让他代为掌教。只可惜,九师弟直到被师父清理门户也不曾透露秘卷在何处。
这些年,他日夜专研,终于窥的门径。
想到此,他略有些得意,九师弟天资傲人,可惜命短了点。自己虽是天资不如他,也得师父口传。若是被他找到那秘卷,未必就不如他。
信步穿过大殿,来到殿后空地,见一白衣少年,正打坐。细长的眉眼虽是紧必仍让人觉得凌厉,紧抿嘴唇,倒是有些的少年气。
男子不说话,负手站在少年面前,以心眼观气。
果然是他培养的弟子,是他最得意的杰作。
“碾尘。”
良久,男子唤了少年一声。
被唤作碾尘的少年睁开眼,也不答话,只默默的盯着地面。
男子似是不怪他这样冷漠,仍是一脸和蔼。
“你明日便满一十二岁,下山去证明自己吧,记住,世间纷乱,需得小心。”说罢拍了拍少年肩头,一脸慈爱,如父亲一般叮嘱他。
少年仍不答话,只微微低了下头。
一十二年,九师弟,饶是你在十二岁时也没办法有这等修为境界吧。
我云霄终究是比你强的,这少年便是证明。碾尘就是我手中的剑,你能用再造之术为你的孩子造一副躯壳,我也能,碾尘就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云霄嘴角勾着,一脸得意。即使他没有秘卷,靠着师父口传也有这样的境界。
碾尘待云霄走了,那狭长的眉眼里才有了些歉意的模样。
师父,徒儿可能要辜负你了。
碾尘心里默念。
他是妖,他知道,师父也知道。这些年,师父先是瞒着敖岸山众人救了自己,抚养自己,教授自己功法。在他心中,师父便如同他的父亲一般。自小,每每他祈求师父带自己看看山下的世界,师父就说世间险恶,需得学好本事。如果他十二岁的时候能独自下山斩了第一个妖,师父便向敖岸山众人宣布,他正式为敖岸山弟子。
可他也知道,师父有一件事没有和他说。
忘了是几岁,他梦见自己身处妖族,身子虚弱。那副单薄羸弱的身躯里似乎还有一副灵魂,他自称是他哥哥。他们的父亲是妖,母亲是人。他们刚降生时,只看到母亲已经死了,抱起来他们的是一个道长。再后来他就流落到了妖族,而碾尘则被云霄收养在敖岸山。
族中老人说,他是母亲内脏所化,这副躯壳用不过二十年,他便魂无所依,直至消散。他很想在这之前看看自己同胞弟弟,也算是见过唯一的亲人了。
“碾尘,我一定好好修炼魂魄,等躯体没了,我便能去敖岸山找你,看看敖岸山,看看那个对你很好的师父是什么样子。我想我消散的时候有你陪着,我也不觉得害怕。”还略带稚气的哥哥对着同样小小的碾尘说。
哥哥,你不会消散的。
碾尘坚定的在心中默默的说。
那以后,他不再缠着师父要下山,他可以和哥哥用同一双眼睛看山下的繁华喧嚣。
可是这样共用躯体的后果就是,哥哥的肉身腐化的越来越快,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碾尘,没关系,我想带你多看看这山下的世界。”哥哥总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