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与转过身来气冲冲的走了两步,忍不住停下又折返回来,问到,
“你们刚刚说我有妖力什么的,可是真的?”休与双手盘在胸前,冷冷的看着几个兔子精,“是为了诓我来做帮凶,故意说的吧?”
为首的金色兔子精兔脸上淡淡一笑,“姑娘想走便能走,我等何至于诓你。”
休与蹲下来平视着金兔子的双眼,双手托腮,像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那你说说。我想知道。”
金色兔子愣了愣神,旋即又是笑了,“惭愧惭愧,老朽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方才说的不对。”
休与依旧看着他,只脸色有些不好。
“休与姑娘只是没有故意用过妖力,你体内妖力之盛,已是不需功法引导,举手投足,定心凝神间,可随心意自然流露。姑娘虽还未习得相貌千变万化,只刚才那一眼,老朽断定姑娘天生便能通情。”
“通情?”休与细细的品这两个字。
“世人眼中神仙有千变万化,不过是障眼法,是迷惑眼睛的。通情是通人情感,是迷惑心的。姑娘刚刚孩童目光与老朽对视,若不是老朽道心还算坚定,怕就不自觉的也跟姑娘一样,心如孩童,撒了谎也是破洞百出,内心慌乱。”
“哼!”休与站起身来,“你这杀人魔,讲什么道心。”休与不屑,他师父那样的才配有道心。
“这世间众生皆有道,一心向着自己的道,就是道心。”金兔子捋了把自己下巴上那几根稍长些的兔毛,眯了眯兔眼,“只是姑娘你的道,不好走。”
金兔子当先起身,似乎是十分吃力,后面几个却是起了起不来的。
咪咪懒懒的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几个兔子精才相互扶着站起来。
“灰邪,送休与姑娘。”
“是。”灰邪朝金兔子一拱手,又转头一伸手跟休与说了个请。
休与知那金兔子不会再多说她的身世,转头看了眼咪咪,后者拿一双眼扫了扫几个兔子精,跟着休与走了。
白纯松了口气,“师父,我,刚刚,为什么,害怕。”白纯语速极慢。
“那虎精在给我们施压,虎乃这陆地上的百兽之王,他一施压,我们兔子当然就害怕了。”金兔子坐下来和黑兔子一同喝了一口茶。
“不过师兄当真就这样错过这么个大好机会?”
“不会错过的,该怎样还是会怎样,躲不掉。”金兔子自嘲的笑笑,“况且,她要走我们怎么留得住。”
休与出了小室,很想用千里符赶紧回休与山,可自己功力不够,用了回去怕是半个月都起不来。
犹豫间,灰邪开口了,“休与道长,”
“不用叫我道长,你也知道了,我就是个小丫头。”休与可不想听他套近乎。
“休与姑娘,”灰邪也不介意,继续道,“你当真不能理解我族族训?”
“如何能理解?这样让同族自相残杀,让父母亲朋做牺牲品,最后让自己成道的,是魔!”
“离出口有些距离,休与姑娘不妨听听在下的废话。”
休与沉默良久,望了望前面黝黑曲折如迷宫一样的兔子洞,心里盘算,自己方才是不是有些激动了。听便听着,总好过用千里符趟上半个月的好。
灰邪见休与默许,开口,
“我兔族本就是寿命短的,加上天敌众多,生存不易。能延续至今,靠的是繁育昌盛。这样的族落,莫说修道不易,就是外敌侵入,自保都难。方才你说父母亲朋族人都成为了牺牲品,说的不错,可最大的牺牲品是两位师父。族中若是有天资好点的兔子出生,其父母想让其成道的,就是耗自己的心身体肤,供养加持,直至双亲死去。这样有点天资,得双亲加持的族中子弟,不在少数。那些在作乐的,在战场撕咬的,其中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族人。”
灰邪看了休与一眼,继续说道,
“休与姑娘可听过你们人间的治国之道?人皇收百姓之财,俸养军队,以抵外敌。军人与百姓哪个是牺牲品?”
休与低头沉吟,百姓辛苦耕作,好容易得来的报酬要上缴,可是平安喜乐,也有家人陪伴,算有苦有甜。军人虽是拿俸禄,却是玩命的行当,战火无情,多少保家卫国的战士牺牲。如果说要选一个,大概还是百姓更为幸福吧。
灰邪见休与沉默不语,接着说道,
“族中那些被父母双亲耗尽心力加持的,没有几个能走到最后,他们寻欢作乐,为琐事争斗,似乎忘了父母的含辛茹苦,又或许记得,却抵不住诱惑。走到最后的是我两个师父,他们自小唯一的欢乐就是修道。你说那些族人是牺牲品,两位师父又何尝不是,他们从未为自己而活。他们便如你们人间的军人,生来便是战争的牺牲品,是为了保护族人的。我知世人大多不屑于我族之道,难道人间不亦是如此吗?”
休与哑然,灰邪一番言论给了她人生观很大的冲击。她知自己和同龄人不一样,心智成熟增长之快怕已是人间十七八的大姑娘。可她的人生不过将将进行了九年,她信这世上有事可为,有事不可为,但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邪道?
一路无话。
灰邪把休与送到出口,一样的在洞口按了按,门一开,灰邪当先走出去,休与和咪咪紧随其后。
天已经黑了。
“天色已晚,我送休与姑娘在谷外客栈休憩一晚,明日再启程如何?”
“这,就不用了。”
“休与姑娘不必客气,这谷外的客栈也是我族人开的,安全的,姑娘放心。”
休与也不再推脱,和咪咪随着灰邪去了。
这样偏僻的地方,一间掌灯的小客栈格外显眼,休与走进来,见一娇俏女子正在柜台撑着头打瞌睡。
“涓娘,来客了。”灰邪熟络的喊一声,女子半眯着眼,素手一摆,有些不耐烦,
“你算什么客,别扰我。”
“我是说我身后这位。”灰邪与休与皆是没有柜台高,涓娘闻言站起来朝柜台下看,见到休与是个矮小道士模样,脸上皮肤稚嫩。
“哪里来的娃娃道士?”涓娘见休与脸蛋细滑,想着捏起来手感应当是好的,便伸手想去捏一把。
“涓娘可不要无礼,这是我族的贵客!”
涓娘悻悻的收回手。
“这样的小娃娃?”
“我两位师父的宏祝人。”
涓娘惊的捂了嘴,从柜台后面跑过来,忙不迭的跪下行礼,
“涓娘有眼无珠,还望道长莫要怪罪。”
“涓娘姐姐快起来,我还没帮上两位族长什么忙。”休与知道灰邪是想着给自己大颜面,有些惭愧,自己没答应可不能受这好处。
涓娘有点疑惑的看像灰邪,
“说来话长,先起来吧,给休与姑娘开间上房。”
灰邪转头朝休与拱拱手,“这是族里的涓娘。”
涓娘笑道,“道长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
灰邪又叮嘱几句涓娘,便拱手请休与今晚好生歇着,明早再过来送休与回去。
休与点点头,在涓娘的引路下,顺着台阶向楼上走。
到了二楼,涓娘打开一扇门,进屋之后,直奔柜子。柜子一打开,休与惊讶,原来这客栈依山而建,外面的小楼不过是个幌子,这柜门往里走才是客栈真身。想想万窟谷的景象,这客栈倒也是情理之中。
直引了休与和咪咪到了一处崖壁上的洞内,说是洞,不如说是凿刻的四四方方的崖中房间,临崖的那一方是窗子,推开窗,还有一处宽敞地,足摆的下两张桌子,用栏杆围着。栏杆外是一株崖上的大树,枝繁叶茂的遮着这窗子,这树斜着长,刚好把这房间遮的严实不说,崖口倾斜,这树并没有挡住光线,休与站在栏杆旁还看的到天上的明月。
“道长先稍作休息,这里热水是山上引的温泉,最是解乏,茅厕在侧门,是独用的。我马上下去准备几个小菜,给道长当宵夜。”涓娘说完低头弯腰,退了两步,才提着罗裙要出去。
“涓娘姐姐?”
休与喊住她,
“道长有何吩咐?”
“涓娘姐姐也是兔子精吗?”
“额,”涓娘直起身来,轻轻朝休与笑了笑,娇俏的模样,在屋里的夜明珠下,更加柔和美丽。“我其实也算不得兔妖,我父亲是仙,母亲是兔妖,我......”涓娘脸上掠过意思苦笑,“算个半妖吧”
“涓娘姐姐对不起。”
“不妨事不妨事,本就是百年前的事了。那道长,我先下去备菜了。”
“谢谢姐姐。”休与声音甜甜的,抿嘴笑笑。
休与见咪咪早就跳上床榻,摊在上面,把软软的被子压出个大坑。
休与放心,自己去旁边的小室泡了个澡。
温泉水暖洋洋的,果然舒服。她扬起来未脱稚气的小脸,靠在池边的石头上。
想着万窟谷里的事情。
或许,是她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