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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往昔虽痛,但不舍

离婚后的彩霞去坟头看望两年多前因病去世的二女儿吴缘。她在坟前呆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不禁想起了以前。

彼时,彩霞才刚刚满17岁,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弯弯的峨眉,一双丽目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如雪玉般晶莹的雪肌如冰似雪,身材曼妙纤细,清丽绝俗。从小衣食无忧的彩霞虽生活在农村,但是作为家中的老二,有母亲和大姐的照顾,自是不用干活的,每当彩霞和大姐因为家务活起冲突时,大姐都是让着彩霞三分的,父亲每次出差回来时,都会给三个女儿带回各种新式衣服首饰,彩霞是地地道道的富养的女孩。

农村的彩礼向来是一笔巨款,彼时一般的家庭都不敢奢望能够娶张家的女儿为妻。大姐虽比彩霞大2岁,彼时也还没有出嫁,因为没人敢上门提亲。人家都是男人选女人,到了张家,反倒成了岳父钦点女婿。张家爷爷倒也眼光长远,不在乎贫富,只看家风和人品。大女儿被嫁给了当地出了名贫穷也出了名憨厚实在的人家。后来,时间证明了张家爷爷的眼光不错,大姐夫对大姐那叫一个疼爱,甚至活成了彩霞渴望的夫妻模样。

相比之下,彩霞就没那么幸运了,命运给了她婚前多大的衣食无忧,便给了她婚后多少的胆战心惊,甚至双倍。

张家爷爷的大妹妹,也就是彩霞的大姑姑,嫁给了吴家婆婆的小叔子,后来连续生了七个女儿,不曾诞下一子,这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无异于一场自杀,彩霞的大姑姑着急在吴家立足,在那里的人们的思想中,好像人多势众就是立足,好像人多势众就能抵挡外人的闲言碎语,好像人多势众就能避免离婚的可能。于是,彩霞的大姑姑盯上了家境不错、相貌可人的两个侄女儿,鉴于大侄女已经被许配出去了,便只好对二侄女下手了。大姑姑强行要求张家爷爷将彩霞嫁给婆家的侄子,以期通过亲上加亲的方式稳固自己在婆家的位置,外公也是较为心疼彩霞的大姑姑的,于是便提出了见一见这家男儿的要求。张家奶奶虽未见人,但死活是不同意将女儿嫁到山里去的,或许是她足够了解女儿的秉性不适宜生活在山里,又或许,真主给她传递过婚后五年的悲惨结局。总之,张家奶奶哭着闹着不同意这门亲事,张家奶奶对人从来不挑三拣四,但这次就像中了邪一般极力反对。张家爷爷是个较为粗放的男人,他只管尽好赚钱养家的责任,从不在乎张家奶奶的感情,张家奶奶也是一直顺从着张家爷爷,因为她深知女子三从四德,也深知一旦是张家爷爷决定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

相亲当日,彩霞梳着一长辫子,那张雪白的鹅蛋脸,透露出丽人的微笑,宛若清风。

峨眉纤细,目若清泓,浅浅回眸,令人身心一颤,她一定不知道苦难的大门即将打开。

来了,彩霞的大姑姑口中那名风流倜傥的男子径直走进早已备好干果的客房。他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但在那些温柔与帅气中,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他的个头少说也在一米八以上,一袭略微紧身的黑色风衣将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亮黑色的头发漂亮得让人咋舌,长着一双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光滑的皮肤、薄薄的嘴唇呈现可爱的粉红色,精致绝美的五官……

一对俊男靓女,害羞的相互沦陷在彼此的外貌里,是啊,也只能是沦陷在外貌中,若是相亲能够一眼洞穿品质,那这场相亲无论如何都不会成的,但可惜相亲只是停留在表面的了解,所以,这场婚事毫无疑问地砸下了实锤。

此后,张家奶奶三天不吃不喝,终日以泪洗面。两个星期后,彩霞和大姐一前一后举办了婚礼,同时走出了外公家,但却走向了南北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婚后第一年,大姐很争气地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同年,彩霞没怀上孕。因为结婚后,彩霞的老公吴则刃继续回学校读书,由于学校在大山之外的县城里,每次往返要五六个小时,也没有车费,所以吴则刃住在学校里,一学期回一次家,自然是怀不上孕的。吴则刃去读书期间,彩霞在家帮婆婆做家务、干农活,以前不会做的活都到自己的大姑姑家统统学习了一遍。那时的吴家婆婆对彩霞不算好,但也不差,至少不会打骂彩霞。婆婆家有九个儿子,没有女儿,除去大儿子在外赚钱,其余八个儿子都在念书,除了大儿子和五儿子结了婚,其他的儿子都还未婚。吴家婆婆视儿子如珍宝,因为在重男轻女的思想下,那是吴家婆婆所有的骄傲。吴家婆婆自己一个人供不住所有的学生,就给大媳妇儿和彩霞一人分两个让她们供养。彩霞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既要供养自己的丈夫读书,又要供养八小叔子读书,肩上的担子自然是很重的。但她也是欣然接受了。就这样,彩霞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给丈夫做布鞋......婆婆认为女人就是卑微到骨子里的,再说了媳妇儿都是掏钱买回来的,所以未曾心疼过彩霞丝毫。就这样,彩霞守活寡式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期盼着放寒暑假,因为只有寒暑假时才能见到自己的丈夫。

终于,在结婚两年后,彩霞终于在婆婆分的房产------自家驴圈里生下了大女儿吴心,彩霞满怀欣喜的喂养着自己期盼已久的第一个孩子,吴则刃也因为是第一次当爸爸,对这个女儿也是百般疼爱。在大家的笑容中,婆婆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又是个丫头!”大媳妇儿已经连续生了六个女儿了,这五媳妇儿又生了个丫头,吴家婆婆十分不满。

彩霞的命运说来也是坎坷,结婚两年多才勉强生了个娃,还是个女娃,这波未平,那波又起,这女娃从生下来的第一天起就不出声音,连哭声都没有,人家的娃娃都是伴随着哭声来到这个世上,这女娃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很是安静,一天、两天、三天......始终不出声音,大家都以为生了个哑巴,连彩霞也是这样认为的。可能你会想:“孩子不出声因该去医院看看呀!”呵,那时的经济条件,倘若这是个男娃,恐怕住在医院都不肯让出来,但这是个女娃呀,连口饭都不想给着吃,何谈医院!就这样,彩霞和吴心娘俩在窑洞里坐着月子,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彩霞一个人生娃,一个人坐月子,那时的她好像没觉得这有何不妥,又或者说即便她觉得不妥,也对现状无能为力,婆婆更是连彩霞的房门自始至终不愿踏进一步。张家奶奶实在于心不忍,但是自己又脱不了身,就差遣彩霞的唯一的妹妹彩月去照顾彩霞,彩月比彩霞小十来岁,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气书生,哪会照顾人,不过是去作伴儿罢了。彩月从家带了些张家奶奶蒸好的花卷馒头,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洋食品,来到山上的窑洞后,彩月就一心想往回跑,奈何有张家奶奶的命令在身,只好呆在着窑洞里数日子。彩月倒也不是不疼彩霞,只是还在上小学的她贪玩心切。彩霞将彩月拿来的“山珍海味”分出来一袋子,送到婆婆家,这才安下心来坐月子。彩霞每天自己熬点小米汤,热点花卷馒头,吃一天。待到花卷吃完时,彩月就有借口回趟家了,回去洗个澡,再拿些“山珍海味”就又来窑洞了。

第十五天的时候,寂静的窑洞被“哇”的一声哭响打破。正在锅头上做饭的彩霞愣住了,在一旁玩耍的彩月也瞪大了眼睛:“吴心出声儿了!”彩霞放下菜刀,一个健步跨到炕上,一本正经地对着才十五天大的丫头说:“碎杂毛子,你能出声了?你再嚎一个妈听,再嚎一个,再嚎一个......”人家的妈妈都是大声喝斥着:“再别哭了,悄悄的。”彩霞却非要女儿不断地哭......吴心这个小丫头说来也是打从娘胎里就调皮,别人让她哭吧,她就像能听懂人话似的偏不哭,任凭彩霞怎么哄着让哭,她也是默不作声,安静地扑闪着大眼睛。彩霞哄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吴心也不赏脸,愣是一声没哭,彩霞怕灶火灭了,又得浪费火柴重新点火,就赶紧下炕继续做饭去了,彩霞刚一转身,这丫头就像是捉迷藏似的又“哇”的一声,彩霞别过脸去潸然泪下:“我的娃会嚎了,我的娃不是个哑巴......”彩霞乌云密布的世界似乎透进了一缕阳光......

直到彩霞出月子,彩月才被放回去,就像是监狱的犯人刑满释放般兴奋。

吴心六个月大的时候,吴则刃高考失败,夫妻俩带着孩子,向张家爷爷借了些路费便踏上了去往新疆的火车,那几乎是全家人第一次出远门。到了新疆,彩霞和吴则刃以摘棉花为生,不仅要养家糊口,还要每月向吴家婆婆寄钱,夫妻俩的日子过得很是捉襟见肘。有一次,因为天气原因,很多棉花都受到了损伤,棉花老板临时降低了棉农的采摘费用,加之突然的降温使吴心感冒发烧,生病住院又花去了夫妻俩不小的费用,于是,那两个月,彩霞和吴则刃没有给婆家寄钱,谁料,婆婆居然留吴家爷爷一个人在家照顾家里,自己只身前往新疆,亲自上来收钱,彩霞和吴则刃不得不先向棉花老板预支一些工资打发婆婆走,婆婆拿到钱后一刻也不愿多待,随即起身准备出发:“这个女子放到这儿,你们也不好干活,还得给这个女子花钱,这儿啥都贵的很么,我把这个女子领着下去,让她外爷家照顾。”说着,就把才刚满一岁的吴心带走了,彩霞自然也是毫无办法去阻拦的。

自吴心一岁到了张家之后,小丫头的公主般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彩霞的苦难日子也更胜一筹。

吴心2岁的时候,远在新疆的彩霞又生了,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中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倒是会哭,但却先天性心脏病。彩霞坐月子,没有人伺候,便第一天生下孩子,第二天就自己下地做饭了。那个时候,用不起尿不湿,都是剪一些破布当尿不湿,彩霞一边带孩子,一边做饭洗尿布。一天,孩子发烧,彩霞寸步不离地照顾孩子,尿不湿不够用了,彩霞对从来都没有洗过尿布的吴则刃说:“要不你去洗尿布吧,我这实在走不开。”吴则刃点着头答应了,虽是嘴上答应了,但吴则刃心想:“还有几块尿布没用呢,先将就着用吧。”孩子一连发烧了好几天,尿布堆了一袋子,实在没有尿布用了,吴则刃这才准备去河边洗尿布。才二十来岁的吴则刃虽已为人父,但是身上的稚气尚未脱干。之间他穿了一身运动衣,戴上眼镜,借了邻居家的山地车,那魁梧的身材、俊美的脸蛋,一只手抓着车把,一只手拎着装满尿布的袋子,骑在山地车上甚是潇洒帅气。不一会儿,吴则刃就洗完了所有的尿布,回到家后,他笑眯眯地对彩霞说:“娃的尿布沾上水之后,尿布上的屎就像鸡蛋黄一样左右翻滚。”彩霞听到之后,笑得合不拢嘴:“快别说了,恶心死了,以后都不敢吃鸡蛋了。”

远在山里的吴家婆婆一听生了个女儿,千里迢迢地传来一句:“咋又是个丫头子!”他们似乎并没有关注到“心脏病”这三个字,你以为是吴家婆婆大度,不在乎有病没病?非也!“女儿”两个字已经掩盖了所有,无论健康与否,那似乎都是个“废物”,还有何可在乎的,活也好,死也罢,都由她去吧,反正别花钱就行。彩霞其实也想到了这个女儿的病治起来可能会有些困难,会给本就穷困潦倒的生活雪上加霜,但当她看到孩子一边吮吸手指,一边冲着她笑的时候,她便心如刀绞:“钱没有还能挣,娃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苦点就苦点吧,娃的病还是要看的,牲口都知道护犊子的,我们好歹是个人,可不能连牲口都不如啊!”她问吴则刃:“这个娃的病咋办呢?我们的钱都打给妈了,自己一分钱都没留下,还欠着老板的预付工资,要给这个娃治病,得问妈要点钱啊!”吴则刃便去公用电话亭给吴家婆婆打电话了,不成想,吴家婆婆一句:“家里的锅都揭不开了,还哪里的钱给那个女子看病呢?那个病么,从她妈的肚子里就带出来的么,看着也没用,白白浪费钱着呢,宁可给家里的牲口喂一把吃的,都划不着给这个女子花一分钱。这个骡子不下就不下,一下就下个有毛病的,她总亏过别人了。反正家里没钱!”说罢,便挂了电话,不容吴则刃再多说一句话。

吴则刃的思想不如他的身材那般强健,他的一切都是由自己的妈妈做主,若他自己想做些什么主,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让吴家婆婆知道这件事,那他自己便能做这件事的主了。要钱未果,彩霞想起曾经大女儿差点变成哑巴的时候,婆婆也从没想过去医院给娃看病,挨到老二身上,不去医院便顺理成章,于是,彩霞便果断地放弃了对婆婆的指望,对吴则刃说:“我们两个回吧,回去了找我娘家借点钱给这个娃看病,待在到这儿,一来没钱,二来医院啥都不熟悉,我们回去了会好一些。”“哎,我不敢回去,我妈说着这个女子不要了就不要了,我回去就没人挣钱了,我妈打我呢,你自己回去吧。”彩霞深知吴则刃也是指望不上的,只要婆婆用“不要你这个儿子了”来威胁吴则刃,吴则刃必然是妥协所有,但在那一刻,她仗着这是吴则刃的亲生骨肉还是心存了一点点侥幸。经历了几年的婚后生活,彩霞早已不是那个遇事就哭哭啼啼的弱女子了,这一次,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淡定地说了一句:“嗯,那我买明天的票,今儿恐怕没票了。”那一刻,吴则刃对面前的这个女人突然刮目相看。

第二天,彩霞抱着老二坐上了火车,厚厚的火车皮怎么也抵挡不住冬日刺骨的寒冷,裹着老二的家中唯一的毯子有些小,老二的脚丫子露在外面,连双袜子都没有。彩霞把老二的脚丫子放进自己的衣服里面,老二把小脚丫子抵在妈妈的肚皮上就安静地睡了,和老大一样,醒来时只是安静地看着妈妈,一路上不哭不闹。娘俩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娘家,吃了一口饭就立刻跑去了医院,都没来得及抱抱一年多没见面的吴心。张家爷爷抱着吴心一同前往医院,彼时已分不清这俩娃到底是冠以婆家之姓还是外家的血脉。挂号、拍片子、抽血......经过一系列的流程,终于等到医生的话了:“这个娃娃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现在治的话要花几万块钱,即便治好,以后长大也有后遗症,可能会时不时发作。”彩霞没等医生说完,就冒出来一句:“治!豁出来老命也得治,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娃完么,我一直治,一直治,治到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天,我也心安了。”话说什么样的家风孕育什么样的儿女,张家爷爷自然是格外支持彩霞的做法的,任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等死。张家爷爷立刻向医院交钱,手术开始。直到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老二也没哭一声,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些不曾谋面的白衣大褂的人。

彩霞坐在手术室的门外,未曾合眼,她开始思索一个问题:“我的命咋就这么苦!”想着想着,彩霞不禁泪如雨下,她双手捂住脸,生怕爹妈看到自己滚烫的大眼泪珠子。手术结束后,因为冬天天气寒冷,婆家窑洞漏风,老二又不能受寒,还得时不时去医院复诊,山里到医院的路途崎岖遥远,所以彩霞干脆带着老二待在娘家休养。在娘家期间,彩霞无心顾及吴心,全部心思扑在老二身上,整日除了给老二喂奶就是坐在炕上眯着眼睛胡思乱想。转眼,三个多月过去了,依然不见吴则刃,甚至连吴则刃的一句问候都没有。不知是夫妻心有灵犀还是相互理解,彩霞本能地认为这背后都是婆婆的主意,于是也便没计较。这日,老二突然开始一个劲儿地吐奶,整个人都虚弱无力,张家爷爷请来了离家不远处的大夫上门看病,大夫是这里较有权威的村医,也是个地道人。只见大夫一脸严肃地说:“娃可能快不行了......”彩霞坐在一旁热泪盈眶,默不作声,任凭眼泪决堤,那眼泪中有不舍,有不甘,有委屈......张家爷爷说:“再咋样也是你们婆家的人,你把娃抱着上去,要完也完到婆家。去,抱着去,把吴心也领上,再给吴则刃发个电报,让回来送埋体。”

就这样,吴心的舅舅送彩霞娘仨回到了山里的窑洞。大夫的预测很准确,娘仨刚回到窑洞的第三天,老二就咽气了,刚刚赶回家的吴则刃和刚玩回来的吴心正好赶上送埋体。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人,只听得有好多人都一脸沉重地叹着气,只有彩霞哭地稀里哗啦。在彩霞的指导下,吴心揭开盖在老二身上的白布,她惊奇地发现妹妹的眼角滑过一滴眼泪,吴心转过身去吃惊地问彩霞:“妈,为啥妹妹还流眼泪了?”彩霞听到这句话哭得更厉害了,直到现在,吴心的疑惑仍未得到解答。

送走了老二,吴则刃这回在家多呆了些时日,本就家犬不宁的日子因为吴心的调皮更是雪上加霜,正好张家奶奶也对吴心恋恋不舍,于是彩霞就把吴心又送回了娘家,而彼时的张家由于儿子做生意不当已经开始逐渐走向没落。

日子还在继续,矛盾仍在升级,本来只是婆媳不和,现在因为给老二看病而欠下了娘家的债,而吴家抵死不认账:“我早就说过那个娃看病也是浪费钱,你非不听,非要看呢,自己借下的钱自己还去。再说了,你娘家爹又不是没钱,给她外孙女看个病咋了?我们家没钱!不还!”由此引发了后来家常便饭一般的家暴,挨上吴则刃的一顿打,彩霞也就忍了,没想到婆婆也来凑热闹,在一旁煽风点火还不够,自己亲自动手打彩霞,究其原因,深层次的根源在于不生儿子、不想还账。张家爷爷向来认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无论彩霞在婆家的日子过成什么样都不允许彩霞回娘家冷战,也从不为彩霞出面主持公道。彩霞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过日子。

那个破旧的窑洞,本是为牲口遮风避雨的地方,后来却成了彩霞母女唯一的避风港。

吴则刃为了见孩子最后一面,千里迢迢从新疆赶回来,去窑洞看孩子,和彩霞聊着村里最近发生的事,忽然,他听到自己的妈妈回来了,脸色瞬间大变:“哎呀,我妈回来了,我不敢在你这里呆了,我走了。”彩霞连忙点头。说罢,吴则刃冲出窑洞,翻过墙就到了吴家婆婆的院里。

吴家婆婆看了看吴则刃裤子上的土,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回来就去看张家的那个妈了是不是?那总是你爷爷的小老婆么,狐狸精缠身着呢!”吴则刃一听妈妈居然说自己的老婆是爷爷的小妾,心底里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不敢顶撞,只是低声说道:“妈,我爷爷都去世了很多年了,你骂人的时候不要把他牵扯进来吧。”吴家婆婆火冒三丈:“他就是死了一百年了,我也忘不掉他和他那个丑婆,他们老两口那个时候是咋打我、糟蹋我的,我到死都忘不了!他们活的时候,现在他死了,我骂一骂他咋了?你看张家的那个妈像不像个狐狸精,她要不是狐狸精的话,为啥我的儿子一回家就先到了她的屋里,而不是先到我的屋里?”“妈,我是过去看一眼娃娃,不是去看张彩霞的。”“你别再说了,再别去窑洞了,你就待在这个院子里,晚上和妈一起睡。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再不要把我喊妈了。”吴则刃知道没办法了,便起身进屋去。吴家婆婆也跟着进了屋。此后,彩霞几乎见不到吴则刃,吴则刃晚上睡在妈妈的身边,白天跟着吴家婆婆下地干活。

老二去世两年后,彩霞又生了。这是第三个女儿。此后的日子不言而喻......

一日,彩霞拿着一个袋子站到吴家院子里,说:“妈,实在没吃的了,米、面都没有了,娃娃还小,离不开人照顾,我没办法去我妈家拿吃的,您给点米、面行不行啊?”吴家婆婆大笑道:“哎哟哟,你这是谁家的祖先活过来了啊?你这是生了半个儿子还是咋地了?竟然还有脸问我要吃的?你给我滚出去,不要脏了我的院子。”说着,吴家婆婆就挑起了扫帚,朝着彩霞大步走去。彩霞一看形势不对,拿着袋子就赶紧往窑洞里跑。

坐在炕上的吴家爷爷和吴则刃都看到了院子里的一幕,爷俩都不敢开口,等着吴家婆婆进了屋,吴则刃向吴家爷爷使眼色,吴家爷爷鼓起勇气说:“你给人家张家的女子给点饭吃,不要亏待人家了。你把儿子放到自己的炕上,给张家的女子还不给着吃,这不是个办法。”吴家婆婆一听,顿时怒了:“你给我悄悄的,你爹妈那个时候咋对待我的,你都忘了吗?你那个时候咋没有跳出来给我做个主?现在学会替儿子的婆做主了?那是儿子的婆,不是你的婆!”吴家爷爷悄悄地闭上了嘴。吴则刃接着吴家婆婆的话茬,说:“妈,你给张彩霞给点吃的吧,虽然养的是个女子吧,那也是我们吴家的女子么。”“你给我悄悄地,你还会护老婆的很?妈重要还是掏钱买来的婆重要?”吴则刃也被堵上了嘴。

于心不忍的吴则刃趁着吴家婆婆上厕所的间隙,把自己的饭偷偷端给了彩霞,彩霞哭着接过了饭碗。吴则刃说:“你赶紧倒到你的碗里,我赶紧回去洗碗,我妈厕所快上完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吴则刃刚翻过墙,就被吴家婆婆逮了个正着,吴家婆婆吼道:“你个狗头,偷偷摸摸地给婆送饭去了?你给我往屋里走!”说着,吴家婆婆便把吴则刃锁在了屋里。

这场婚姻,终究没护住......

“虽然草率地结了婚已经是错了,那便再也不要草率地去离婚。先试试看,真的不行再离也不迟。”彩霞为了这段满目疮痍的婚姻做了最后的挣扎,但仍无济于事。人们都说婚姻是女人第二次的“投胎”,一旦选择了一段婚姻,无论是幸福还是悲哀,都将改变你后半辈子的生活,离婚虽然化解了婚姻生活中的各种冲突和矛盾,但是离婚后的彩霞也许只能获得这一时的安定感。因为在女人心中,长期形成的那种家庭人际关系消失之后,内心就会出现一种凄凉和孤独的感觉。在彩霞生活的这个小地方,说起离婚就会不分青红皂白把罪责全部施加在女人身上。哪怕女人是受害者,也经常会受到周围人的冷嘲热讽,所以作为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彩霞的内心是很自卑的。尤其是当她想到没办法给吴心和吴泪一个确切的未来时,就更加哽咽了。

在二女儿的坟前坐了很久,最后对着坟头说了一句:“我的命咋就这么苦......”便起身离开了。夕阳西下,彩霞的背影在落日的余辉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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