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吴泪的小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但地球依旧如往常那样稳稳地转着,所谓纹丝不动是命运,大概就是如此吧。下午,吴泪顶着扇肿的茄子脸和哭肿的金鱼眼,照常去放羊。等到了草地上,吴泪一眼就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王二才,她猜王二才肯定是听说了她要和李大宝结婚的事,便害怕地躲进了草地旁边的玉米地里,入秋了,高而密的玉米把吴泪藏的严严实实。王二才远远就看见吴泪躲了,但那也阻挡不了王二才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吴泪,你出来,你别躲我,就这么大点玉米地,我翻也能把你翻出来,你躲不掉的。”吴泪听到了,但是藏在玉米地里不出声。王二才见吴泪不出声,心急如焚:“好,你不出来,我也不逼你,你想怎样都行。但是,有几个问题你能不能回答我?”吴泪依旧不出声。“你和李大宝要结婚是咋回事?”吴泪只要一听到自己要和李大宝结婚这句话就吓得直打哆嗦。“你知不知道李大宝那个货已经结过三次婚了?你知不知道他还有四个孩子?你知不知道他老去镇上赌博?你知不知道他妈是咱们村有名的吃人精?”吴泪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心想:“二才哥,别再说了,这些我都知道,但是你明白的我命不由我啊!求求你,别再说了,我怕我会控制不好眼泪,哭出声来咋办?”“如果这些你都不知道的话,那我呢?你知不知道我也喜欢你的?”说到这儿,王二才一个七尺男儿竟一副哭腔,“从在你家巷子口见到你的第一次,我就觉得你很美,你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弯弯的,你的眼神里总是流露出欢乐的神彩,你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坚强,不用看别的,单凭你的眼睛就能够看出你在美美地笑。后来和你一起上学,刚上学前班时,大家自由做同桌,你因为胆小怕生,坐在最后一排一动不动,我看没人过去,我就过去和你一起坐。那个时候的你,个子矮小,一双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衣衫褴褛,看上去非常腼腆。刚坐到一起,你就麻利地拿出尺子,用手比划好尺寸便在课桌的中间用铅笔划了一条深深的分界线,你说:“比看起来比较大,写字时占得位置肯定比我多,那你用这边比较大的,我小,我用小的就够了。”作为我们的国界,并定下互不过界、互不侵犯的两项基本原则。从此,弥漫着硝烟的战争因这条国界便拉开了帷幕,如果写字时胳膊不小心过界,被你发现,你马上就会用胳膊肘使劲捣我,如果你过界,我也以更狠于你之道还你之身。当老师在课堂上时,为了避免被发现就偷偷的在课桌底下用脚踢。因为你冷漠且不善言谈,所以我们的战争都是无声的武打片。
你除了学习和发呆外,几乎不和周围的同学交往,反而我和周围的同学关系都非常融洽,下课经常和前后排的同学闹着玩。由于没人管你的学习,除了一支铅笔和一个橡皮擦,其他文具你几乎都没有,提着一个装着书和铅笔的塑料袋就来学校了,如果需要你就小心翼翼地向我借。有时在学习上你也会帮助我,尽管你的学习也不咋地。但这些都不妨碍我们对两项原则的坚守,谁也不能侵犯对方的半点领土。
班主任金老师很少给我们调位置,只是过段时间各排之间互相换一下。如果恰好调到靠墙的位置,又正巧你坐在里面,这下就倒大霉了,下课铃响,你要去厕所时,我就故意堵着不让你出去,任你好话说尽依旧纹丝不动,没有办法只能动武,你就会背靠着墙,用脚使劲连人带凳子一起踹,一直折腾到课间过半我才会让你出去,我喜欢看你被我捉弄的样子。
后来到了一年级,我妈跟你奶奶说,你这个同桌很好,你奶奶才知道你的同桌是个男的,就跟金老师说男女授受不亲,让给你换一个女同桌。因为大家都已经有同桌了,他们也不想换新的同桌,所以迟迟没人和你做同桌。我看你下课只是坐在座位上看大家打闹,却从不和大家玩,这样下去,哪能有同桌呢!我看马薇的同桌不喜欢马薇,所以我就给了马薇一颗糖,那是我大姑给我的,我一直攒着没舍得吃,让马薇去和你坐同桌。马薇对着那颗糖开心地傻笑。
后来到了二年级,有一次金老师让我们写一写《我印象最深的事》,我在办公室里偷偷地发现你写的是和我的战争,你把我写的糟糕透顶。我当时气的直跺脚,但却暗暗开心。
三年级新学期开始,我发现你没回来上课,后来得知你不念书了,听到这个消息犹如雄鸡一唱天下白,哈哈,我终于可以不用再留在班里看着我那可怜的22分煎熬了,在我们山沟沟里的这个学校,就几乎没有能出去上大学的,还不如早早待在家里放羊呢。
一晃八年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那段学校的往事,我都思绪飘飞,那段纯真的往事铭刻成了人生旅途中一段难忘的插曲。使我觉得开心难耐,回味无穷,那是我人生中最有趣的时光了吧。
不念书了以后,我们就一起放羊,我们一起唱“月亮月亮光光,把羊吆到梁上。梁上没草,把羊吆到沟垴。沟垴有狼哩,把羊吆到槺榔里。……”蛇行的路儿蛇知道。我们走过的路,也许只有羊走过。羊群换了一茬又一茬,也换了我们的容貌。我们渐渐长大了。在这个过程中,我慢慢地发现了你的另一面。以前的同学们、村里的人都说你是个苦命的没妈的娃娃,但是我在你的身上没发现一丁点苦,你总是那么的阳光乐观,就算被爷爷奶奶打上一顿,你哭过之后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心里从不埋怨他们。你总说甜糖水里流不出苦瓜汁,大人也有大人的苦,如果他们不苦的话,就不会冒着心疼的危险去打你了。你知道吗,从那以后,我就爱上了你,我想要和这般宽容善良的你结婚过一辈子。有时候,你的一句话可以让我回味几天;有时候,你的一句话也可以让我失望几天。这就是所谓的在乎吧。
所以后来,就是这个月头上,我让我妈去你家提亲,结果你奶奶说你还小,过两年再出嫁,我们家就信以为真了,于是打算等两年再去提亲。
可是现在呢?才半个月的功夫,村里的人就说你马上要嫁给李大宝了......我不想你嫁给他,就算我们家穷,你奶奶不愿意把你嫁给我,好,我认了!但我宁可你嫁给别人,也不要嫁给李大宝啊,他这样的人会毁了你的一生。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往地狱里跳啊,哪怕我帮你去地狱,我也不忍心看着你自己跳啊。这十几年,你已经很辛苦了,后面几十年的路好好选择可以吗?算我求你了!说实话,从这件事我已经预感到了我们之间的结局,但是我舍不得就这么草草终止我们除了喜欢意外的感情,除去想娶你,我真的很想你以后过得好,他们都说结婚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我舍不得看你继续投错胎。所以我还想折腾折腾,我想拖延散场的时间,能拖一天是一天。”吴泪抱膝瘫坐在了地上,泪珠就像没有关紧的水龙头,低落在衣襟上,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鼻子一酸,可能是怕自己喊出声来,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嘴唇。一连串泪水从吴泪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吴泪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你还是不愿意出来见我吗?”吴泪沉默不语。距离大概就是指:你知道我在这儿,我也知道你在这儿,知道彼此的心情,却不能说上一句话。此情此景,吴泪深知,只要她这个时候出来见王二才,将自己对王二才的依赖表达的清清楚楚,那么,王二才会为了她赴汤蹈火。但是,她选择了躲避,选择了与唯一的快乐源泉、心中的隐形支柱保持距离。有时候,你选择与某人保持距离,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你清楚的知道,他不属于你。或许有些爱,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相见不如怀念,留得一份最美好的回忆做生活的糖衣。“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出来见我的话,那我尊重你,不难为你。以后,你见到我就当不认识吧,我担心李家会给你泼脏水,我一个男生倒是无所谓,但是你是一个女孩子,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不要给别人欺负你的机会。我先走了。”说完,王二才便离开了玉米地。有时候疏远不是讨厌,而是太喜欢又很无奈,只是不想抱着期望等待落空,只好假装大方自己先走。
吴泪听到王二才的脚步声已经走远,这才缓缓从玉米地里探出头来:“嗯,他确实走远了。”然后快速回到羊群中,担心出来晚了吴家爷爷会骂自己。
就这样,吴泪和王二才的关系到此结束,像演电影般快速切换到陌生人身份,从此相见只是路人。每个人都会有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被掩藏在心底的最深处,然后疼得流泪,你却不能去触碰,哪怕是不经意的也不可以,因为那些伤口会疼,疼到窒息。而这件事,就是吴泪不愿再提及的。永久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