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陈睿夫妻送殡回来,如烟进府中后直接去看望巧玉与屏儿。
“妹妹,陈府的丧礼结束了?”巧玉木木然地问道。
“是。”如烟轻声应道。
“唉,还是张秀好命呀!这才是夫妻,真正做到了生同衾,死同穴。”巧玉叹道,语气中充满了羡慕。
“是呀,这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屏儿也附和道。
唯有如烟低着头沉默。
如此的福气她没有,也不会有,只能生同衾,并不能死同穴。
巧玉虽老,但却不糊涂,见如烟此刻如此,心中便明了,知是自己与屏儿忘了如烟是鬼魂,除了会魂飞魄散之外,她是不会死的。
她想起了初嫁进刘府时,与刘勋无比恩爱,刘勋就为她写了这句:生同衾,死同穴。
可是最终也未能如愿,连生时同衾也是难得。
“赵启去送陈睿了么?”巧玉又问道。
这一生中,刘府之人唯有她是直呼陈睿与赵启之名的,其他人包括屏儿与如烟都称陈老爷、赵老爷。
“赵老爷未去,感染风寒了,在家调养。”如烟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从陈府的丧礼回来,如烟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变了个鬼似的,一言不发,或者低着头,或者用手支着下巴发呆。
巧玉与屏儿看在眼中,又不好问她,只能替她干着急。
“二位姐姐,我想去兰苑瞧瞧。”如烟终于挪动了身子,起身对巧玉与屏儿道。
“妹妹要去......兰苑......看看......”巧玉有些喘不过气来,被自己口水呛了,莫非这如烟又想离开刘府?想搬到兰苑去住?
“二位姐姐不用担心,我不是要搬去兰苑,只是突然想去兰苑瞧瞧。”如烟莞尔一笑道。
“哦哦,那好那好,那妹妹便去走走也好。”巧玉连连道。
屏儿听了轻蹙了蹙眉,道:“兰苑数十年来被翠儿母女住着,倒象是她的家似的。”屏儿还在记当年翠儿毒害她腹中孩儿之事。
“算了,算了,她如今也是风烛残年,她那闺女长大后当年嫁给酒楼的掌柜了,如今翠儿都当外祖母了,她那女婿还不错,有孝心,本想接她去住,翠儿自己不肯去,恐闺女在婆家不好做人,因此便将如烟的兰苑当成自己的家了,女婿出钱为她找了俩丫鬟伺候她。”巧玉对翠儿的仇怨已渐渐放下了。
“我不是去瞧翠儿,我只是想去瞧瞧兰苑。”如烟空屏儿伤心难过,解释道。
巧玉与屏儿明白,兰苑是老爷生前为清月师太与如烟买下的,如烟已许久为去过兰苑了,此时想去,想必是想老爷了。
屏儿走过去拉住如烟之手道:“如烟妹妹,你去吧,出去走走也好,姐姐们等你回来。”
“是,那,如烟走了。”如烟一转身便不见了。
巧玉与屏儿又是唏嘘不已,羡慕如烟来去自如、神速,不仅如此,还能永生。
站在兰苑的院中,如烟仿佛又看到当年还未买下这院子时,刘勋与管家忠叔带她来此看这院子的情景,那时候她一眼便看中了这个有着桂花树的院子。
刘勋还在桂花树下环抱着她坐在石凳上,憧憬着将来与她一同来兰苑伺候清月师太。
后来她收留了落魄的翠儿,院子有人住、有人打扫、有了生气,她也满意了,自那以后便再未来过兰苑,没想到自己相隔几十年后又来到此院中。
“谁呀?是谁站在院中?”翠儿老眼昏花地站在正屋门口,朝着院中望来,模糊地看见院中立着一抹紫色的身影,但她却想不起是谁。
“小兰,快去瞧瞧,院中站的是何人?院门关着,那人是如何进来的?”翠儿的精明到老都还未变。
“是,老夫人。”那名唤做小兰的丫鬟匆匆从厢房出来。
她走到院中,见一容貌绝美的女子站于前,心一惊,问道:“夫人,你是如何进来的?来此有何事?”
由于如烟看上去虽年轻,但却梳着髻,此乃已婚妇人的发型,因此那小兰喊她为“夫人”是对的。
“我是此宅院的主人。”如烟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丫鬟,似是看见了当年的屏儿与翠儿、还有春兰、楚楚,便笑吟吟地答道。
“您是这兰苑的主人?那......您是刘府的人?是刘府的少夫人么?”这小丫鬟不仅多嘴,嘴还挺快。
“都不是。”如烟依旧微笑,然后缓缓走上台阶,朝翠儿走去:“翠儿!”
翠儿一惊,老花眼朦胧间瞧见一紫色身影正朝她走来,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可是竟想不出眼前这身影是何人。
“你......你是?”翠儿问道。
“翠儿,多年未见,你身子骨可好?”如烟不答,径自问道。
一旁的小兰诧异地看着如烟,眼前之人如此年轻,看上去与自己一般年纪,顶多十五六岁,怎地如此没有教养?竟对一个古稀老人如此直呼名讳?
如烟见翠儿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便问道:“翠儿,你是如何住进这兰苑中来的?”
“是刘府的三夫人如烟收留的我,让我住在此院中......”翠儿方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如烟?如烟,是你吗?”伸出双手朝前摸着。
如烟也伸出手任她抓住,俩人相视而笑。
小兰惊得眼睛瞪圆,嘴巴张开忘记了合拢,原来这位美貌女子竟是刘府的三夫人?!竟然如此年轻貌美,如此倾国倾城之色,真是世间少有啊。
同为女子,着实令人嫉妒啊!
“如烟,三夫人,来进屋去,进屋去坐!”翠儿抓着如烟的手,颤悠地迈着步子进屋,让如烟坐下。
“三夫人今日来此有何事么?”翠儿语气中透着担忧。
她最担心刘府将房收回去,那她便不能再过如此独居一院,舒心自在的日子了,那时便定要去闺女家住,她此生最怕的便是看人脸色,她只想在此清静之处终老。
“数十年未来了,今日正好想到,便过来瞧瞧,也瞧瞧你。”如烟笑道,她心里清楚翠儿的担忧,但她并不打算说明。
她与翠儿坐了一盏茶的工夫,便起身告辞了,为了不吓倒院中忙活的两个小丫鬟,如烟从院门出来。
出了兰苑,她便走在繁华的大街上。
心里已无当年与姐姐如玉上街后的那种兴奋与期待,今日只是漫如目的地走着,心中想着世事真乃过眼云烟,转眼来刘府便一个甲子,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而已。
“刘府夫人,刘府夫人!”身后传来呼唤声。
如烟麻木地转身过去,只见一男子奔至眼前,觉得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便问道:“你是......”
“夫人果真忘记了?我是巫老大的儿子巫宗远呐!”男子文文弱弱的脸上笑得很真诚。
如烟想起来了:“哦!你是巫宗远?哎呀,几年未见,我都又不认得你了。”呵呵地笑着。
“夫人贵人多忘事,哪会记得我等小人物呢。”巫宗远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傻笑着。
“你的父亲还好罢?身子骨可硬朗?”如烟想到了那个曾经发誓要改邪归正的盗墓贼巫老大。
“我爹爹很好,我们巫家上下均感谢夫人当日手下留情放我父亲一条生路!爹爹还时常念叨您呐,自那日始,我爹爹散尽家财与乡邻,然后与我做起小买卖,我们是白手起家的,如今日子过得还好,温饱是没有问题的。”巫宗远笑起来很好看,露出白白的牙齿,如烟这么觉得。
“真好!我如烟此生做得最好的便是饶过了你的父亲,今后只要你父继续积德行善,你们巫家会兴旺起来的!”如烟暗中为他掐算之后道。
巫宗远一听,高兴地笑了,对着如烟作揖道:“我爹爹还盼着在有生之能再见到夫人,今日果真让宗远遇上了,宗远冒昧地请夫人到寒舍去坐一坐,不知夫人可否愿去?”
“好,我去,我也想去会会你爹爹。”如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她可以拒绝巫老大,但却无法拒绝巫宗远。
如烟知道,这巫宗远与他的父亲不同,他的心是纯净如水的,巫老大后来能改邪归正全凭了这儿子。
巫宗远领着如烟走了一条街,进入一条小巷中,小巷两旁的房舍破旧简陋,一看便是贫寒人家住的房子。
他们来到一处宅院前,房子虽然破旧,但是进入院中之后如烟不禁佩服起巫宗远一家人来。
院中干净整洁,进入厅内也是陈设虽旧但却透着一股子雅气,与其他贫寒人家不同。
“为何你们住在此?”如烟纳闷了,他们巫家有那么好的大宅子不住,为何屈居于此处?
“我们巫家老宅卖了,卖屋所得分给了周边的乡邻,我与爹爹便搬到此处住来了。”巫宗远不以为然,又道:“夫人,今日请您前来,实乃爹爹有话要告知于您,还请夫人稍侯片刻,我爹爹很快便来了。”
“您爹巫老大要与我说什么?”如烟顿觉惊讶,一个已改邪归正的老头儿,到底有何要事与自己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