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晴朗,白云蓝天,对何预来说是个适合卖房的好日子。他约了人,下午两点在他公司楼下谈谈转让房子的事情,他现在只能望房兴叹,买房怯步。
乐极生悲,此时此刻何预深有体会。
刚买了房不到一个月就要转手卖给别人,何预想想都心疼。想他堂堂一个985毕业的名牌大学生,在北上广这样的地方也算混得有点起色,毕业五年就当上分公司的副总,在深圳买了套算不上二手房的小房子,首付一百多万,他是从一个深圳本地的同事那里买过来的,当时听说同事要转让一套新买不久的新房,何预二话不多,以低压价,好说歹说,嘴皮子硬是磨了好几次才从同事那里拿下。
这套房子买的还算值,新装修,周围环境还不错,交通还算便利,在寸金寸土的深圳以这样的价钱买个首付,其余款钱分期供应,以他的薪资绰绰有余。奈何,天不遂人心,房不遂他所愿,姓何名预就未必能预料未来发生的事情。
当你以为自己能够一人遮风挡雨时,一道猛烈的闪电朝你劈下就足以让你猝不及防,毁人所有。
突如其来遭遇人生三大危机,何预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人生的突然来得太不及时。每月去医院例检身体的母亲突然查出脑袋长了个肿瘤,下个月就要动手术,要交付十几万的费用;公司突然遭受财务危机,内部起讧波及自身,副总位置岌岌可危;相恋三年的女友突然要求分手,连夜搬走独留何预一人,深夜寂寞,千言万语无人倾述,何预只能搬去和母亲住……差点没忍住哭出声,心态临近崩溃,男子汉未必就能直接过度到大丈夫的境界,一件接一件的烦心事足以击溃一个人的心里极限。
刚买房不久就要卖房,何预有点想笑,人生太过于戏剧性。
下午两点整,何预在楼下左顾右盼,手里紧紧裹着早备好的资料,就等着转手人过目,房已看过,人却未到。心中焦灼,面上却无异色,这是他一直隐藏的习惯,凡事用不着过于表现,顺其自然也许就是最好的。
两点四十分过去了,人还未到,何预掏出手机拨通转让人电话,一次不通,再拨,通了,入耳的先是一堆道歉的话语,何预还未回话,对方下一句话便脱口而出:“房子不要……”“了”字还没出口,电话没了动静,一看屏幕,已挂掉。
何预揉揉眉心,心里哀苦一声,难啊!看来得重新寻找转手人了,以他现在的情况房贷怕是撑不下去了。
何预感叹,如果能当一只蜗牛该多好,生来就带着一套房子足够让自己蜗居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用不着四处为自己寻一个遮风挡雨的住处。可惜,他不是蜗牛,不能慢跑,只能快速奔跑,不能停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停下,终将一无所有。
何预看了下时间,三点整,刚好去医院接母亲,招了辆路边的士忙着赶去医院。
快到医院门口时就远远看见母亲站立在一旁。蓝色碎花裙的裙摆招招摇摇,想飘又飘不起来,母亲满脸笑容,看见他下车走来连忙招手示意。
何预皱皱眉,母亲今天似乎有点意外高兴,脚步加快,三步作两步快速走到母亲面前。
“陈医生,这是我儿子——何预。”
“何女士!”何预不自在的喊了声,拉了拉母亲的手,他习惯于这样喊他的妈妈,这是母子的一种相处方式!看向母亲一旁的白衣天使,点点头,细细打量对方。一身白衣,黑框眼镜,长相清秀,高高瘦瘦,何预无端感到不适。他刚分手不久的女朋友就是做护士的,伤感度还没过去呢,这就要面对另一个白衣天使,还是个男医生!
“你好,我叫陈域。”对方伸手示意友好,看着何预的脸色不太好,又补充了一句,“领域的域,并不是预料的预。”
何预默不作声,衣摆被拉扯了几下,何预低声叫了句,“妈。”手臂忽的痛了下,何预没忍住,转头一脸严肃道:“何女士!”看见母亲生气转身,何预无奈,握上陈域的手,笑道:“你好,你就是我妈常说的陈医生是吧,果然一表人才,白衣天使。”
陈域微笑道:“过奖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呵呵,何预在心里冷笑,这关我何事,谦虚过度了吧。
互相介绍过后,何女士终于脸色好转,对着何预扬扬下巴。
无奈,何预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陈域,“陈医生,这是我的名片,咱们有空一起吃个饭,谢谢你对我母亲一直以来的照顾和关心。”
“行。”陈域微笑着接过,何预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想拒绝的神色,心里暗道,看来是老狐狸啊,深藏不露。
道过别,何预和何女士打车回家的路上被何女士嗔骂了好几次。
“小预你怎么不知变通呢?陈医生年轻有为,家境又好,你若结交上他,好处对你多着呢!”
“妈,我想巴结他,他不一定想和我做朋友呢!”
“你好歹也做到一个副总,没有点人脉你是怎么爬上去的,你跟我说说。”何女士越说越激动,胸膛起伏剧烈,话语断断续续,“我跟你说……你没点人力财力……很快就会被人……从高高的位置……拉下来……你想再爬上……去…就难了。”
何预轻轻拍着母亲的胸口,边帮她顺口气边缓缓说道:“我懂,你以为我毕业这么多年就没点人脉吗,但现在更注重的是能力。你没能力没实力,有人脉又能走多远,我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休息,你下个月还要动手术呢。”
“嗯。”何女士许久应了声,“新房子找到主人了吗?”
“还没。”
“我们现在还住在那个十几平方的破房里?”
“……”何预没底气应答,好不容易买了房,转眼又要卖了房,本以为能摆脱那个住了二十几年的小房子,那里面有太多不堪的回忆,何预不敢去细想,眼下最重要的是母亲的病。
“他打电话来了。”何女士突然说了句。
“嗯?”何预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听清楚心里像被长满荆棘的鞭子猛抽了下,痛得无法言语。
“他打电话来说小现想见我们一面。”
何预沉默不语,他自然知道母亲说的小现是谁,他的双胞胎弟弟——何现。母亲在他五岁时就和父亲离了婚,双方和离,母亲带他从北京搬到了广州生活,父亲则带着弟弟在北京继续生活。母亲很少提有关父亲的事情,加之父亲离婚不到一年就再婚了,联系更少或者他以为早已断了联系。至于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那当然是何女士在他出来工作后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他,不用再顾及他年幼的自尊心。
如今再听母亲说起,何预还是有点无法接受事实,毕竟,自以为从生命中消失了的人又再出现,换作平常人也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