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听到声音,蜡黄的脸瞬然铺满慈祥,轻提鞍辔,绕回到垂着帷幔的骆驼旁,柔声将这件事始末简略的叙述了一遍。
“爹爹,分给他们一些吧!”
“可是...”老者欲言又止,显然他并不愿意这样做。
“父亲,临行前我在咱带的那坛新翁里放了一斤熏肉,可取给那位腹中饥饿的姑娘。”
老头脸上一抽,问道,“你又想着偷吃肉,胖的快嫁不出去了!”
“爹爹,这不马上就要出嫁了嘛!”
前方紧挨女孩骆驼上的男子身体一僵,脸上露出痛苦神色,无人注意。
想必骆驼上的姑娘也是个贪吃的人儿,吃货见吃货第一时间惺惺相惜,竟然这般慷慨解囊,把偷偷藏掖的好吃的拿来分享。
“喂,老头,再耽误时间,我们可是要加钱的啊!”走在前面第二人回头嚷道,这人看起来非常凶狠,因为他脸上有一道斜斜刀疤,听刀疤男这番话,此人应该是老头雇佣的保镖。
老者下了骆驼快步走到最后一匹骆驼旁边,翻出来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物什,递给柳逸凡便上了骆驼到前头领路去了。
渌淇接过油纸,翻开见熏肉已经被切成一条一条的,芬芳扑鼻,令人胃口大开,孕后闻饭味便要呕吐的冲动都消失无踪。
纤细手指拈起一条肉递给身后赵子茹,便将另一根递进嘴里,熏肉表面洒了一层酸梅粉,烤肉的芬芳和酸溜溜的味道入口,她恍惚置身于三伏日清凉的大海中,舒爽的在海里自由的游泳。
赵子茹微微闭眼,长长睫毛轻颤,感觉应该也很爽。
柳逸凡见此心中大奇,手伸向熏肉,想要尝一尝,渌淇手一抽,他没拿到,翻手又去夺,渌淇干脆转身背对他,他索性在后面揽着渌淇的腰,抻胳膊摸渌淇攥着肉条的手,来回抢了几回终于如愿以偿,肉条入口,酸酸香香,“真是人间美味啊!”
“姑娘给我点尝尝。”却是骆驼上姑娘不好意思说道,看起来馋得不轻。
“哦。”渌淇依依不舍将手中肉条递了上去,帷幔内探出一只葱白小手,从渌淇手里接过熏肉。
驼队再次上路,三人就跟在第六匹骆驼旁,原因很好理解,就是他们非常舍不得那包到嘴的肉。
“姑娘这是打算到何处去啊?”柳逸凡边走边问道。
帐幄许久才发出声音,略带娇羞之意,“嫁人!”
柳逸凡心下大奇,回首扫了四匹堆满了物资的骆驼一眼,“后面都是嫁妆?”
“是的。”好听的声音再次传出,这次她嘴里没了肉条,美食已经从帐子递到渌淇手中。
“这么多嫁妆,男方一定给了不少彩礼吧?”
片刻之后,帷帐内传出好奇声音,“彩礼是什么东西?”
柳逸凡一时语塞,缩颈腹诽,“女人出嫁,竟然不知彩礼为何物,还携带了如此多嫁妆,难道是一处极乐净土吗?”
阳光由熹微转而燥热,准备对戈壁开始新一轮的炙烤。风开始慢慢大了起来,刮得人衣衫飘动。
驼队路过几座山丘又到一处隘口,走进去不多时,前面蓦然跳将出来十来名大汉,将去路阻断,隘口狭长,掉头已然来不及。
汉子们五大三粗,穿着棕黑衣物,腰间扎着一条黄色麻绳,手中握着各式各样兵器,眼神阴鸷,模样狠厉,神态倨傲。
为首一人右手持水龙唐刀,不停拍打着左手掌心,揶揄看着到来的骆驼队,想都不用想,遇到强盗无疑了。
老者战战兢兢上前问道:“几...几位英雄,你们有什么贵干?”
“今天这货物,我们要了,无关人等,立马滚蛋,否则休怪我下手不留情。”
话音甫落,刚才气傲的刀疤男提转骆驼就要带着身后三人离开,老者见状摇头轻叹,深表无奈,请这些镖师,就如花钱买个心安差不多,真遇到了危险,怎能指望他们拼命,而且看这架势,这边所有人拼了命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等等!”
为首玩刀的大汉出声喝止对方,“把骆驼留下!”说完他阴狠眼光落在柳逸凡身后两女脸上,闪过一抹贪婪神色。
柳逸凡眼中同样闪出一抹亮光,那是凌冽的杀意,一个是他媳妇,一个是他妹妹,敢把主意打到这两人身上,此人该死!
他不愿意杀人,更不愿让渌淇手上沾染半滴鲜血,这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最可怕的愤怒都是自沉默出爆发出的,而他此刻沉默了。
四名镖师从骆驼上滚下来,朝着身后山坳入口跑去,马上要走出山谷,最后面一名年纪稍微小一些的男子停下脚步,立在原地迟疑了片刻,随后蓦然转身朝着驼队疾走回来。
柳逸凡一行人狐疑的看着他,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小郑,你干什么去,快回来!”刀疤男口气似命令,又好似关心。
唤作小郑的男子脸色坚毅,回头道:“韵予姑娘落入贼人手里,就这样离开,我于心不忍。”
刀疤男道:“我知你平日对她有意,可是很遗憾,你也不是高贵的姓氏,而这位王姑娘可是一定要嫁与金姓公子的。如今形势,这一回就是个死,确定为了不一个不中意你的人去死吗?”
小郑不假思索,因为刚才走的那几十步路他已在心中思虑清楚,张口道:“我愿意!”之后转身大步朝着帐维里的姑娘而来。
刀疤男喟叹摇头,一行三人继续朝着山垭出口走去,不多时却忽然听见接连三声“啊”传来,“来路还埋伏着人,这些强盗没想着要放一个人离开!”远处来路方向又出来十余人,事情大体情况便了了可见。
柳逸凡对身后两女继续解释道:“真想不到这三个人先前还劝诫别人不要去送死,他们以为自己选择的是生路,其实却先死了一步。”
他顺便瞥了一眼帷幄,见轻风拂起的纱幔后蜷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她现在应该已经被惊吓到了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地步,很难将这个吓的蜷曲着的身体,和刚才那快乐的小吃货联系起来,假如今天不是遇到柳逸凡,小吃货人生结局大概要预后不良。
“几位好汉,所有的东西都留下,只求能放过小女一命!”老者心知今日已是九死一生,心中还抱有幻想。
“嘿嘿,你觉得呢?”强盗头头一脸嘲弄,右手握住了刀柄,刀尖拖地,走上前来,后面人紧跟着他。
这群强盗不仅想越货还要杀人,而且他们已经杀了三个了。
渌淇弄清楚事情始末,掏出红蟒鞭甩胳膊撒开,就要上前教训这些为虎作伥的强盗。
柳逸凡一把拉住她,“媳妇你有身孕,以后打打杀杀的事我来做就好了,快把鞭子收起来吧!”渌淇听话的收了起来。
“姑娘,你这一顿饭之恩本来无以为报,眼下想不到竟会遇到这样一个机会。”柳逸凡缓缓拔出腰间佩戴名刀,“你说这件事情,打算怎么办吧?”
绸幔内瑟瑟发抖的女子,用泪目看了眼一群力大如牛的强盗,心中非常疑惑,她不认为这名相貌看来很帅气,穿着干干净净的男子能打得过,不过她不经意间瞥见对方脸上的自信,心中稍微有了一点底,“把他们都赶走吧!”
柳逸凡抿了抿嘴,脸上浮现笑意,嘴角弯了个极其优美的弧度,“都打杀了怎么样,这些人本来就是来杀人的,倘若走露了消息,对方派更多的人过来,到时说不定我也帮不了姑娘了。”
帐子里沉寂片刻,好像用了平生最大的气力下了一个决定,“嗯!”
柳逸凡提着名刀冷冷看着两边的人走近,人走近了一会不容易散开,不会有人趁乱逃远,那样追起来麻烦,他冲着赵子茹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飞身在空中翻了一圈,朝着包围圈外面掠去,她去查探远处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小郑踅回来,拔出身上折花刀,与柳逸凡并肩而立,“英雄好胆识,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柳逸凡,你也不错呢,不知道姓甚名谁?”
那人转头朝着骆驼上的围帐看了一眼,戈壁烈阳照在他清瘦的脸颊,粗布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下郑杼机,是一个镖师。”镖师和郑字说的很重,显然是想说给帐中的人听的。
果然帐中身影怔了一下,一个糯糯柔情声音传出,“郑公子,我已要为他人妇,今日我香消玉殒是天命使然,公子不必为我舍弃性命,一会儿公子寻得时机早些走的好!”
郑公子脸色苍白,紧紧盯着缓缓包围过来的强盗,将手中折花刀递到左手,肃然端视,“你若死了,我必不苟活,今世不能与你在一起,下辈子也要再次找到你,下辈子我一定投一个好胎,争取自己能姓金!”
他脸上露出黯然之色,像是自嘲般喃喃道,“其实这次我选择走这趟镖,也是因为你,我想跟过去看看,如果那个姓金的敢对你不好,我一定与他同归于尽,反正我也没什么亲人,不怕他们报复!”
他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帐中人儿早已唏嘘。
渌淇上前朝着帐子柔声道:“假如这一次你们两个都没死,在一起怎么样?”
“可是我与金公子有婚约,而且我们...我已经不完整了...”
“什么金公子,狗公子的,去他的狗屁婚约,真爱你就不会让你只身前往,还深陷于这刀山火海境地!另外,哪有嫁人时候,男方一分钱不出,女方就备这么多嫁妆的呢!”
渌淇本来性格直爽,嫉恶如仇又敢爱敢恨,见到哪怕是人家家事也要管一管,“至于完不完整,喂,姓郑的!”
“啊?”
“你介意吗?”
郑杼机嗫嚅半天,红着脸说:“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连姓金那混蛋什么时间来,什么时候走我都知道...”话音一落,他又怯怯看向帐中女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
“啪啪!”柳逸凡挨了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