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
众人重新上路,两名剑手在昨晚做好了简易的担架,抬着熊景松平稳地前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辆马车从前面疾驰而来,在众人面前停住。
“大爷。”
马车上一名剑手跳了下来。
熊老大松了一口气,吩咐人将熊景松抬上马车,转而对剩下的人,说道:“二爷有伤在身,不能耽搁,我与二爷先走,诸位兄弟就自行返回潇湘就是。”
“是!”
众剑手齐声答应。
熊老大对赵飞庭说道:“上车吧,飞庭。”
赵飞庭登上马车,坐在熊景松旁边,熊老大跟在后面就上来。
没多久马车就调转方向驰走。
熊老大说道:“九狱炎毒在江湖上虽然普遍,却也不是一般地方就能得到的。离这儿最近的大城在沙阳,那里是霸刀陈九爷的地盘。陈九爷脾气暴躁,自诩刀法超群,我们两个前去恐怕会受到他不少刁难。”
赵飞庭笑道:“总不过是比较一场。”
熊老大说道:“这正是我所忧虑的,倘若输了,不免有损潇湘熊家的名声,但若是赢了,我又恐陈九爷恼羞成怒,不予施药。”
赵飞庭说道:“那就由我去与陈九爷较量。”
熊老大笑道:“有飞庭出马自然是极好,我也放心许多。”
······
······
沙阳。
这座城里倘若有人不认识陈九爷,那么他一定是外地来的无疑。
这座城也是陈姓大城,十人中必有一人姓陈,诸多陈氏家族盘根错杂的生活在这里,而陈九爷就是沙阳陈氏的族长。
也因为陈九爷的缘故,沙阳人都爱藏刀,倘若谁家没有一口刀镇宅,无疑是要被邻居看不起的。
陈九爷的刀彩是红的,鲜红若朝霞,蓬勃充满生气。
所以沙阳的少年郎都喜欢戴红,倘若不在身上任何一处戴上一点红色的标记,他们几乎是连门都不出。
陈九爷的名声在沙阳是如此的大,但他的宅子却不是最大、最华丽的,甚至连进他家门的巷口都不能令马车通过。
巷子不窄,却也不大,四人并肩恰好能容下。两边高墙耸立,仿若牢笼一般,一迈进巷子,光线便骤然黯淡,一股凉意盘绕在巷子中,经久不散。
纵然是极轻的脚步声,在巷子里也如敲鼓一般。这里实在太安静了,见不到一个人影,唯有光与影在高墙的顶端移动。
到了陈家大门,一股寒酸气迎面扑来。谁也想不到一个名震沙阳的大人物会居住在如此普通的府邸里,大门远没有其他人家那般的高槛、阔气,门口不要说石狮子,就连门阶都不平,边角上一层薄绿青苔悄然生长。
大门的漆色失去光彩,像极了没落人家。上面的陈府二字也在脱漆,朽烂,隐隐可见木头渣冒出。
“这便是陈家?”
熊老大不禁一阵质疑,这与潇湘熊家的阔气完全不能相比,连与霸刀陈氏偌大的名声也不能相比。
“这就是陈家!”赵飞庭肯定地告诉他,手掌握紧白霜剑,登阶,临门,敲环。
铜环落门的响声未绝,大门边上便开启了一道小门,仅仅露出一道缝隙,传出一个声音,说道:“来的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
赵飞庭笑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里面的人说道,“倘若来的是大人物,就得等我们老爷有好心情才能通报,倘若来的是小人物,就得等我有好心情才行。”
赵飞庭说道:“那么潇湘熊家你觉得算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呢?”
“这······”里面的人迟疑,说道:“你们稍等片刻,我去问一问我家老爷。”
熊老大说道:“门庭不大,规矩倒多。”
过了不久,门房回来,隔着门扯高气扬说道:“我家老爷说啦,现在骗子太多,我们也不能不防着,不能你说你是潇湘熊家的人我们就开门请进来。”
熊老大皱眉,张口欲言。
赵飞庭抢先一步开口,说道:“那你们想要怎么证明?”
小门忽地打开,一名青布衣衫,唇红面白的门房小生倒扣着一柄狭长寒刀迈了出来,握刀拱手说道:“既然几位自称来自潇湘熊家,那想必剑术不低,敢请赐教一二。”
“我来!”
不待赵飞庭回答,一名剑手便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拔出三尺青锋,几步跃起,一剑西来!
赵飞庭见状,只得后退。
门房小生冷冷微笑,手中刀一旋,宛如风车一般,转出劲烈刀鸣。
剑来!
门房小生手中的刀倏地停住,转速化作猛烈的冲势,一刀劈出,寒芒白光,惊鸿一闪。
刀剑铿锵一鸣!
僻静阴暗的小巷上空,一口长剑在阳光下耀耀生光,飞速旋转,斜着坠落到地面,刺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白点。
长剑落地,微微颤鸣。
门房小生收回了刀,留下惊魂未定,赤手空拳的剑手,微微笑道:“诸位的实力着实难以让人相信你们来自潇湘熊家。”
熊老大脸色难堪,为了潇湘熊家的名声,他不得不出手。
“我来一试。”
这时,赵飞庭走出来。
门房小生瞥向赵飞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飞庭握着白霜,淡淡笑道:“还是你先请吧。”
门房小生一怔,多问了一句,“为何?”
赵飞庭笑道:“因为我先出手你便没了机会!”
门房小生嘴角微翘,手中刀光一闪,说道:“那就请阁下赐教了。”
赵飞庭站定,等待门房小生攻击。
门房小生哼了一声,提刀奔向赵飞庭,一记绝厉刀芒斜劈而出。
赵飞庭出剑,皎若白虹掠世,刀剑激烈摩擦的声音随之响起,一簇簇火花快速诞生又湮灭。
霸刀无双,霸刀绝世。
门房小生心里念着口诀,硬抗着赵飞庭攻击,双臂不住颤抖,在赵飞庭出剑的一刹那,他便感觉到危险逼近,左手下意识地握上了刀柄,双手一起使力运刀,但却依旧抵挡不住,他双臂颤得越来越厉害,一股无法言喻的压抑在他胸口产生,仿佛随时会从体内把他挤爆。
一次重重的呼吸后,门房小生便骤然觉得脑袋一空,竟要陷入混沌。双臂上传来的压力使他全身绷紧,神经也得不到放松,好似要在这压力下崩断。
气血在门房小生体内汹涌鼓动,宛若沸腾一般,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无力。
要输了,但他还是不退,霸刀一往无前,容不得他有丝毫退步,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能退着生!
赵飞庭收剑了,在最后一刻,他没道理要杀他。
噌的一声!
门房小生持刀插入地面,身体摇摇欲坠,全身汗出如浆,很快打湿了衣衫,他不住地喘着粗气,身体微微颤粟。
赵飞庭说道:“小哥,可以进去通报了吧?”
门房小生呆呆地点头,飞快地瞟了一眼赵飞庭,逃一般地回到小门里面。
没隔多久,大门便缓缓打开,一名虎目猿臂的彪形大汉气势十足的立在里面,脸色不怒自威,眸子暗含煞气,微微扫动,都似含着一股杀意一般。
“不知是哪位熊家的好汉来访?”大汉开口问道,视线在门外几人间游弋。
熊老大登上台阶,抱拳说道:“熊万千见过陈九爷,今番前来是有事相求。”
陈九爷说道:“熊家大爷亲自到访,我岂有不允之理,还请直说,但凡我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熊老大叫剑手背着二弟上来,说道:“我家二弟中了暗夜霖羽,急需九狱炎毒中和解救,还请陈九爷帮忙。”
“哦,”陈九爷惊疑一声,说道:“江湖救急,岂有推辞之理。还请进,我这就命人去取九狱炎毒。”
“多谢啦。”熊老大喜道。
陈九爷命仆人上来领路,安置熊景松。
“这位是?”陈九爷又盯上了赵飞庭。
熊老大笑道:“他便是潇湘剑客赵飞庭。”
陈九爷讶然,说道:“他就是赵飞庭?”
赵飞庭说道:“在下正是赵飞庭。”
陈九爷迷茫说道:“前些日子我才听闻赵飞庭杀害了熊家大娘,你们熊家誓要抓他,为何今日却又同伴而行,着实叫人不解?”
熊老大笑道:“那都是一个误会,真正的凶手乃是当年跳崖,侥幸逃生的欧阳南牧,我们此次出门,也正是为了寻找欧阳南牧,二弟也是因此受伤。”
“欧阳南牧还活着?”陈九爷越发的惊讶。
熊老大点点头,将悬崖下的玄机告诉给了陈九爷。
“原来如此,欧阳南牧当真是狡猾。”陈九爷感慨说道。
赵飞庭说道:“此人销声匿迹多年,今番出手,想来是信心十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熊老大说道:“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出欧阳南牧的下落,不能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陈九爷说道:“请上堂喝茶一叙。”
诸人走进陈家大堂,分别落座。
赵飞庭说道:“不知刚才那位看门的小哥是陈九爷府上的什么人?”
陈九爷哈哈一笑,说道:“那是我的侄儿陈煌容,让飞庭见笑啦。”
赵飞庭说道:“见笑倒是没有,只是贵侄性格倔强,不通变化,刀法虽高,却入了死胡同,只恐将来成就有限,若是及早点拨,或还能有所改变。”
陈九爷叹道:“他素来我行我素,我们的劝谏他也听不进去,我一怒之下就罚他去做门房,谁曾想他却做得有滋有味,丝毫不以为耻,我们拿他也是没什么好办法。”
熊老大说道:“天生良玉,必难雕琢,九爷多费些心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