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合再做任何意气之争就真的毫无道理了,甄灵回头看了眼吧台那边的人山人海,皱眉道:“还是随便喝点软饮料吧。”
邢楠明白她的意思,转身挤到吧台边,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大杯红色的饮料递给甄灵:“这个是用石榴汁勾兑的,不含酒精。”
“Shirley Temple(秀兰邓波)?”
“原来你也是夜场常客!”邢楠冲她一笑,自己要了杯Dry Martini(马丁尼)。
“但不是这种类型的!”甄灵摇头,“吵得人心慌,说话也要吼来吼去的,看不出有任何意义!”
“哈哈……这说明……”
“你是不是想说我老了?”
邢楠连忙摇头:“这怎么可能,谁不知道你是Ritz第一美女!”
“也许是真的……”甄灵无意识地咬住杯沿,在这种喧闹到极点的地方,脑子也有些晕乎起来,这些年忙忙碌碌的,说是变得成熟了,可换而言之……就是老了。想起大学里也曾打扮成妖魔鬼怪般潇洒出街,虽说那是无知者无畏,可现在恐怕再也找不回那种勇气……
邢楠看了甄灵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
不一会儿周永亮发现了甄灵和邢楠,便拽着小歌星挤了过来,两个人都已是大汗淋漓,小歌星热得受不了,不停地风挥手往脸上扇风:“真过瘾,好久没这么玩儿了!对了……你们两个干吗不跳,哪儿有到酒吧傻站着的!”
“我不怎么会跳……哎……”没等甄灵话说完,就被小歌星拽着往回拉了,“好吧好吧,让我把杯子放回去。”
“还有你!”小歌星冲着邢楠嚷嚷。
“没问题!”邢楠与周永亮相视一笑,跟着两位女士下了舞池。
音乐的节奏变得疯狂,甄灵以前其实还是“舞林高手”,可她绝不愿意在客户面前失态。一开始四个人还是挤在一处的,渐渐地甄灵有意识地往边缘方向挪,反正光线昏暗,舞到狂热之处谁还管得了别人!很快甄灵就退了出去。
“呼……”重重地喘了口气,甄灵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等手指插在头发里了才突然僵住——她是精心化了妆的,刚才这一下只怕眼线睫毛都已花了。
跌跌撞撞找到洗手间,这里不但明亮许多,而且也清净多了。甄灵对着镜子一看,果然发现右眼圈下方变得黑糊糊的了,连忙取出纸巾擦拭,弄干净了后又稍稍补妆,直到妆容无懈可击。
刚准备回去,一回头才吓了一跳,竟有个身材高大的外国女人站在她身后,一双碧眼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对不起……”
“You look good!(你看起来不错)”洋女人忽地开口了,英文很生涩,还带着浓浓的法国腔。
呃……甄灵心里掠过一丝寒意,知道自己是遇上了传说中的拉拉了,硬着头皮说了声“Thank you!”一说完她就立刻往外走,这里的洗手间做成里外两层的样式,化妆镜是挂在外间的,只要一拐弯就能回到大厅。
然而那洋女人却是手臂一伸拦在了甄灵面前,咕噜咕噜说了一大堆法文,她的南部口音很重,甄灵大约听出是想请她喝一杯的,越发的心惊肉跳,连连摇头,却又不知如何措辞。她听说过这些人都有自己的圈子的,应答不对很有可能让人觉得受到冒犯。
“对不起……我的……男朋友在等我!”
洋女人眨巴了下眼,刚要说什么,从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人:“甄灵,他们要回去了……”
邢楠话音未落,就见甄灵猛地冲到自己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对那洋女人道:“Sorry,I’m straight!”(我是正常性向),也不等邢楠反应过来,就飞也似的拽着他往外跑,直到重新回到人群中才舒了一口气。
“你不是同性恋?”邢楠没头没脑地忽然问道。
甄灵一愣,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废话!”
邢楠嘴角上扬,却像是在苦忍着笑。
“笑吧!笑完了赶紧离开这里!”甄灵狠狠地瞪他。
邢楠没有再笑:“他们已经上车了,我们快走吧。”
甄灵有点诧异,她走开前那两人还是兴致勃勃的,这才没多久,小歌星居然舍得离开?
走出俱乐部,果然两部车子停在沿街,甄灵走到前面跟周永亮确认,却见他有点气鼓鼓的样子,只说要回酒店。甄灵没法,只好告诉司机返回。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一回到自己车上,甄灵立刻质问邢楠。
“说起来真像是个笑话!”邢楠一个劲儿地摇头。
周永亮跳到一半烟瘾犯了,小歌星到了这样的场合也想来一支应应景,于是周永亮跑到俱乐部隔壁的杂货店那里,用夹生的散装英文先给自己来了包万宝路,跟着又连说带比画的,说想买一包女士香烟。
这话其实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可那胖乎乎的女店员却被触怒了,冷冰冰地告诉他:本店只出售香烟,不出售“女人抽的”香烟。
周永亮一听急了,他当然看出那店员是故意这么说的,要不是有语言障碍,当时就能吵起来。那店员死活不肯卖给他香烟,眼里分明还闪烁着一种鄙视——这句是周永亮的原话。
有了这么一段插曲,周永亮自然心情大坏,回到俱乐部就跟邢楠投诉那店员搞种族歧视。
这事儿甄灵一听就明白了。法国的女权运动世界闻名,不少女人甚至到了矫枉过正的地步。周永亮在买烟的时候可以说“要薄荷口味的香烟”、“要偏清淡的香烟”,唯独不能说“女人抽的”香烟!在语言上将男女分得清清楚楚一直是女权主义者的忌讳之一,就好像许多女高管不愿意叫“Chairman”而硬是生造了个“Chairperson”出来一样。
“我可不敢招惹法国女人!”邢楠无辜地耸肩。
“哈哈……”甄灵笑了起来,想必周永亮是一肚子郁闷无处诉了!
“当然……中国女人也很不好惹!”邢楠笑眯眯地续道。
“去你的!”
乔俏抱着一大堆资料走进办公室,从美国回来后她连时差都没来得及倒,第二天就直接进公司了。松树谷这一辑的内容十分丰富,完全可以剪成三期节目。她看了一上午的片子,现在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可工作中的人总是像陀螺一样,似乎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根本就停不下来。下星期又要开拔到尼泊尔出外景了,“从另一端看喜马拉雅”——这是乔俏一早做好的选题,她就是再累也得干下去。
乔俏打算将节目的重点集中在博卡拉,那里号称是亚洲的瑞士,非常适合徒步和登山。但这也意味着摄制组的拍摄会遇到更多的困难与麻烦——毕竟不是在城市里,虽说博卡拉的开发程度相当高,但既然是做节目,就必须要找到更有特色的地方。那边有些路段是相当危险的,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德维瀑布……地狱之瀑……险恶的地下暗河……
将手中的鼠标重重一顿,乔俏抓过自己的一绺长发送到嘴边咬着。头痛!不仅仅是因为睡眠不足。从松树谷代班主持后她就一直在思考,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她更加的心烦意乱,早晨看了未经剪辑的片子后,心里更是像有一只猫在起劲儿地挠着。
那天临时决定要乔俏代班,阿甘就没再让跟李明依联络,到了晚上李明依自己打了个电话回摄制组,却被告知已经由乔俏接替了,李明依一句话也没说就挂了电话,直到摄制组回国她也没跟大部队会合,估计是气得不轻。
这档节目始终是要由李明依主持的,乔俏可不敢认为从此以后她真的能采、编、主持三样一手抓了——这在星光传媒绝对是史无前例的!
早上一进公司就听说李明依是早他们一天回上海的,这个消息直接导致了乔俏午饭消化不良。李明依到现在还不动声色,实在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乔俏随手拿过一张白纸,用黑色马克笔写上“幕后”二字,又在旁边写上“台前”,再在当中添上了一个“+”号……瞪了半天,又狠狠地将纸揉成一团,角度精准地丢到门边的废纸篓里。
郁闷啊!这事情本来和她无关的,却因为CK的临时起意,害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拖下了水,很有可能会引来李明依的敌对,而最糟糕的是——她竟然该死的对这个小小的职务转变心动不已!
手机忽地响了起来,乔俏一看,来电显示是家里打来的,这才记起自己只怕有一个月没有回家了!果然,刚一接通,就听到那边妈妈的狮子吼:
“回来了连个电话也不打!不知道爸妈担心你吗?看看你都多久没回家了……”
“妈, 我不是忙嘛,我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今天跟着就进公司上班,几乎是在连轴转,你就别凶我了!”这是乔俏惯用的苦肉计。
果然这一招是屡试不爽的,乔妈妈一听女儿辛苦,立刻万分心疼地道:“你们老板太刻薄了,哪儿有这么对待员工的……算了算了,现在世道不好,有工作就不错了,不能计较太多!你不知道吧,你堂弟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昨天你叔叔还到家里来的……”
“妈,我在上班呢!”不打断的话只怕乔妈妈会一直说下去。
“噢噢……那你晚上回家一趟,你爸昨天买了只乌骨鸡,加两根党参给你补一补。”
“好呀,那晚上见面再说!”
“自己当心,早点来啊!”
挂断电话,乔俏突然想起甄灵差不多也该到了,电话打过去一问,果然她已经在出租车里了:“我先回去睡一觉,不行了,在飞机上根本睡不着。”
“嗯,那明天见面?”
“明晚吧,我先将事情搞清楚,然后再来跟你研究。”
“好!”
邢楠突然出现在格拉斯——那场面光想想就觉得非常火爆,想必甄灵是被他给折磨得够戗!乔俏不由好笑起来。
笃笃笃……有人敲门。
“请进!”
“乔俏姐,”执行助理小金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甘老师请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阿甘找她?
乔俏笑着点头:“好的,我马上过去。”
阿甘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乔俏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果然除了阿甘,还有个CK也在。这两人是摄制组的灵魂人物,一个管钱,一个管拍,尤其CK是花了重金聘请来的,阿甘相当重视他的意见。
“片子看了?感觉如何?”
阿甘乐呵呵地给乔俏倒了杯茶,他们搭档很久了,相处起来也随意得很。
“还行,”乔俏一笑,“不过有点不习惯看到自己出现在屏幕上,感觉别扭得很。”
“我和CK都觉得不错,跟李明依的主持比起来,你的风格更亲切、专业!”阿甘笑着侧过身去,“CK,你说呢?”
“嗯,旅游节目又不是明星选秀,主持人艳光四射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儿,往往会喧宾夺主!”CK正色道,f“《飞越换日线》做了有一年半了,也该换换风格了!”
“不过最重要还是看市场反应!”阿甘跟着补了一句。
“你自己是什么想法?”CK紧接着问道。
“我……”乔俏有些为难地皱眉,“我觉得……先跟李明依沟通一下吧,毕竟她是有合约在的。”李明依跟星光传媒签的是长约,就算她不主持《飞跃换日线》,肯定也得做别的节目,以后在公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光想想就知道会有多尴尬!
“这个你不用管,关键是你想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