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碧不躲不闪,眼中渗出寒芒,缠绕在手臂上的铁链被她的双手挥舞,宛如在昆仑山下的草场套牛一般,她掷出铁链搅绕住白敬恒的刀。
白敬亭跳在半空,此时正是旧力未去,新力难生,被苏尔碧用力一扯,他断线风筝般栽向木板。
眼看着白敬恒就要砸在地上,他握刀的手倏地松开,宽厚的双掌灵巧地在木板上轻轻一撑,随即借力再起,退出去七八步远。
白敬恒虽然退开,可他的刀却被苏尔碧的铁链拉飞,径直插进客房的木墙上,刀尖尽陷其中,刀身嗡鸣作响,刀把摇摆不定。
说好的三人合力伏敌,哪儿知一个照面就给人揍个落花流水,卢文辉等人脸色上都不太好看。
他们心中甚至有那么几分庆幸,庆幸祥云客栈中昨日除了这俩吐蕃住客,再无其他客人,要不然给外人撞见这出糗模样,日后在江陵城这地界、在江湖上,他们还怎么混?
要说三人里脸色最不好的还数白敬恒,夸下海口说那黑面女奴对其有所忌惮、愿意拖延时间的是他,交手后不出三招被人缴了武器的也是他。
白敬恒这张老脸哦,就像是被呼了一个大嘴巴子。
眼看着杀进屋里的四个人突破不了苏尔碧的铁链阵,乞力松赞的底气也硬起来了,干脆坐在木柜上,用他那拗口的中土话嘲讽道:“中原武士,不过如此!”
空旷无人的祥云客栈门前,数十个捕快将贡布围绕得滴水不漏。
楼内打得热火朝天,楼外的混斗场面也不落里边分毫。
拳师贡布乘坐的马车早被郭达一剑劈开,他的马夫也受了无妄之灾。
郭达冷眼望着眼前的老人,眼中的杀意再明显不过。
老人秃头无发,面如重枣,浓密的虬髯因沾满了雨水,湿漉漉地悬吊在下颌。
他身穿吐蕃喇嘛僧衣,脚上并不穿鞋,光着双脚站于青石地面,风吹不动,雨打不动,纵然被围,吐纳呼吸顺畅自然,俨然得道高僧作派。
郭达注意到贡布的胸前鼓着一个大包,瞧那样子其中应该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不出意外,那盒子内存放的就是出自少林寺的混元九转金丹。
贡布淡漠地看着地上死去的马夫,问道:“施主此番行恶作风,不怕百年后下地狱吗?”
郭达道:“老拳师,我郭达是个俗人,不信佛不信教,更不信世间有地狱,您那套唬骗蠢才的把戏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卖弄。”
贡布面色不变,道:“我佛在心中,出家人的事情,何来唬骗一说?”
郭达不再说话,他的剑上雨珠嘀嗒,比起日后虚无尚远的爵禄和富贵,现在的他,一心只想手刃杀父仇人。
两人相视无言,整条大街静悄悄的,这种静,令恐怖的威压迅速凝聚于此。
忽然,郭达一剑划出,剑花携着雨水朝贡布的脸上飞去。
老拳师宣了声佛号,拳头坚不可摧,一拳挡开水花,他不以静制敌,反而脚踏青石路奔向郭达。
见贡布贴身而来,郭达倏地刺出一剑,剑在半空,他的手臂手腕兀自抖动变化,剑尖霎时颤得天花乱坠,化为一面银光大网,正好阻拦着贡布所有的前行线路。
老拳师厉喝一声,左右双拳齐出,硬是以肉身撼铁剑,活生生挤出一个出手时机。
这时机转瞬即逝,贡布不敢减缓半分速度,微屈双腿,右臂龙拳直冲着郭达腹部前去。
眼见郭达躲闪不及,就要中招,贡布无喜无怒的脸上蓦地露出一丝笑意,谁知他这一拳竟在最后时刻轰了个空,而郭达也顺势一剑刺在贡布的后背。
身形交错,老拳师的步子朝前方踉跄,浑身佛气似乎散去,冷风一吹,忽有萧索之意。
郭达道:“老拳师,不知您是否还记得郭英?”
“郭英?”贡布缓缓转身,鲜血沿着他的背脊混杂着雨水流到地上,他的眼最终落在郭达的软剑之上,明了道:“原来是无情剑,如此看来你熟悉我那升龙拳法也算是说得过去。”
郭达道:“这七年来,我的剑基本不离身边半步,我时刻告诉自己,无情剑曾经败在他人拳下,而那个人,与我有血海深仇。
三年前我曾易容去了一趟少林寺,苦苦等待两个月,终于见到少林寺枯念大师教导弟子,他使用的正是这升龙拳法。
从少林寺回来,我的脑海中就不断地不断地闪动着枯念大师出手的动作。我一点一点地将其拆解,以求寻找升龙拳法的破绽。
之后,我再依照这些破绽提升自己的身法技巧,日复一日地练习。呵呵,皇天不负有心人,拳师贡布也会有出招失算的时候吗?”
贡布道:“佛也有出错之时,更何况是我。”
郭达道:“老拳师,今日除非是佛祖亲临,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贡布合拢双拳,道:“佛祖自在我心,看来贫僧尚有一线生机。”
郭达闭口不言,贡布的嘴皮子滑溜无双,再和他掰扯下去,只会扰乱心神,岔了出招运气的手上功夫。
一招手,他对手下诸多捕快下令。
多年来配合无间,众捕快识得郭达的手势,旋即一分为二,一队捕快持刀冲进祥云客栈,另一队捕快重新将贡布包围。
一直云淡风轻的贡布见郭达居然使出“攻敌必救”这一阴险招数,脸色骤然一变——他可以死,但楼上的那位必须安然无恙地活着回去,否则,他所在的密宗一定会受到吐蕃王无穷无尽的怒火,直到灰飞烟灭。
拳师不做停留,踮脚一起,径直越过无情剑郭达的头颅,想要一举飞向祥云客栈内护送乞力松赞离开。
郭达肯定不会让贡布如愿以偿,他后起先至,一剑划中贡布的左腿,使得贡布身体失衡,在空中一个翻滚,顺势落在地上。
大门被很快捕快封死,身后又是武功不弱于自己的郭达,贡布半蹲着身子,用一只手捂住冒血不止的腿部伤口,虽然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心里却不断盘算着如何破局。
郭达好似猜得到贡布心中所想,冷冷笑道:“老拳师,实不相瞒,楼上除了我的人,还有其他势力先行动手了。当然,他们要的是你身上的混元九转金丹,而我要的是你的性命。
呵呵呵,要不然我行行好让你上楼去,你试试看能否求得动他们放其他人走。”
贡布道:“金丹断然不可交出,人,我也要带走!”
“痴人说梦!”
狠话未落,拳师贡布猛然一个翻身,双拳呈牛角之形,一招双龙出海全中挡在门前的数个捕快。
他这一招来得突然,加上拳劲霸道,连郭达也被吓得个措手不及,心中庆幸贡布这一手暴起之拳非是打在自己身上,而门前的的捕快武道修为远不如郭达,机警之能也差他几分,让得贡布破开个缺口,闯入祥云客栈。
木板被贡布踩得震天响,他很快上楼,入眼处是受伤的金刚双煞。
他不认识这金刚双煞二人,却也明白他们俩都是对乞力松赞欲图不轨的歹人,上前去猛地轰出两记重拳,将擅使金刚拳法的二人送上西天。
他们二人一生中用拳杀人无数,最后死在拳法之下,不得不说也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贡布击杀两人后,转眼看向屋内,只见一条铁链虎虎生风,所到之处尽是断刀碎剑漫天飞舞。
“这昆仑奴居然有此等本事?怪不得大王放心让她跟随在王子身边。”
贡布暗暗一想,身子一刻不停,已经挥拳冲进屋内,接连三记重拳挥出,就是三个捕快应声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座椅木柜上,压烂一片木制家具。
乞力松赞见贡布进来,被逼至墙角的他用发羌语欣喜地喊道:“贡布大师,我在这里!”
贡布回道:“王子莫慌,我带你离开!”
客房原本狭窄,难以容纳这么多人,可打斗许久后,左右两间客房的木墙早就轰塌,这样一来,整个房间看起来轩敞而低矮,好像是每个人的头顶上正覆压着一座山,压得他们心神慌乱,不愿继续多待。
不多久,郭达追至,他知晓卢文辉等人的目的是贡布身上的丹药,于是喊道:“混元九转金丹在这个老秃驴身上!”
卢文辉一听郭达所言,蓦地与白敬恒对视一眼,将攻击的对象偏转至拳师贡布。
一时间,贡布莫名遭受四五个人的围攻,而挥舞铁链的苏尔碧颤颤地收停手臂,虚弱地靠在墙边。
她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感觉到累,挥动铁链耗费的力气还要甚于挥剑舞刀,她能支撑到贡布赶来,全是凭借着昆仑奴的忠心不二。
据说,昆仑奴生死惟主人所命,主人或令自刎其首,彼即刎,不思当刎与不当刎也。
苏尔碧的主人就在身后,她怎敢倒退半步而不舍命一搏?
“呀——哈——!”
就在此时,拳师贡布拼死击退身边众人,抽出点时间对着乞力松赞和苏尔碧道:“你们先走,按照我们预设好的路线返回昆仑。”